裴旻來到這個世界那麽多年,也做了諸多艱難的抉擇。


    裴旻不敢說自己的抉擇一定就是對的,但至少到今日為止,問心無愧。


    可之前的所有決定,皆沒有如今日這般,讓他為難。


    封常清是跟隨他的第一位名將,助他良多。


    而顏杲卿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最早遇到的知己好友,情若兄弟。


    放棄他們,裴旻如何狠的下這個心思?


    但是當前之局,也隻有李林甫這劍走偏鋒一策可用,而且成功率極高。


    見裴旻不說話,李林甫也很知趣的一句話也不說。


    任由裴旻做自我的心裏掙紮。


    許久許久,裴旻長歎一聲,說道:“你退下吧!此事我已有了決斷……來人!”他讓屋外的護衛,準備一個營帳讓李林甫休息……


    他並沒有說明到底選擇那一邊,李林甫也沒有問,恭身告辭了。


    來到裴旻為自己安排的營帳,李林甫並沒有急著入內,而是微微作揖,說道:“請問孫周,孫先生的營帳在何處?他是我至交好友,此來營中,正好與之會晤暢談。”


    李林甫是裴旻麾下的第三號人物,是僅次於張九齡的存在。


    護衛也不敢怠慢,直接告知了孫周的營帳所在。


    李林甫本想讓護衛帶路,眼珠子一轉,笑了笑,說道:“還是算了,孫先生公務繁忙,某就不以私事叨嘮了。”


    他說著走進了軍帳,大帳簡潔幹淨。


    這位千古奸相直接躺上了睡榻,看著頂上帳幕,眼中深邃還帶著幾分的瘋狂,嘴裏輕輕的嘟噥著,發出細弱蚊蠅的聲響。


    “李琰、李亨、張康,你們也別讓某失望……不鬧個天翻地覆,可對不起某為你們賭上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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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漫漫!


    耳邊盡是風的低吼,唿嚕唿嚕的,封常清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綿延數十裏的敵軍,舔著有些幹裂的嘴唇,腦中不知想著什麽。


    “節度使為何不睡?”


    顏杲卿信步來到身側,將一壺水遞給了封常清。


    封常清接過水壺,小心翼翼的痛飲了幾口,舔了舔口蓋殘留的水漬,將壺蓋擰緊,還給了顏杲卿:早在兩月前,阿拉伯已經斷絕了拓折城的水源。


    原本拓折城的賴以生存的河渠,早已幹澀。


    也幸虧石國富裕,與唐王朝關係極好,早些年重金聘請了唐朝的大匠於城中關鍵幾處要地打了六口水井。


    而今拓折城裏的所有水資源供給全賴這六口水井。


    拓折城全城用水過於巨大,誰也不知道六口水井能夠堅持多久。


    人可以三日不吃,卻不能一日不喝。


    水的重要,不言而喻,尤其是如此酷熱的夏日,一但斷了水,一天都支持不了。


    城中早已開始控製水資源,以避免奢靡浪費。


    便是封常清也是以身作則,珍惜著每一滴水。


    封常清先不答話,而是揮了揮手,讓身旁的護衛都四散周邊。確保此間話語,僅入兩人之耳的時候,才道:“以後還怕沒有睡的機會?不如趁此機會,看一看這最後的山河景象……”


    顏杲卿負手笑道:“能與節度使共死,某此生無憾!”


    作為拓折城的文武主心骨,聚在一起居然不是商議如何破敵,而是共同赴死,若是讓第三人聽了去,非引起軒然大波不可。


    這帶著幾分喪誌放棄的話語,由他們兩人說出來,卻別有一股豪情。


    石國富庶,國卻不大,而且國中人人經商,唯有極少部分耕牧,以至於國內所需糧食,皆從他國購買。


    石國國富,這有錢,自然不缺食物。但現如今拓折城四麵皆敵,有再多的財富也換取不來食物,而且石國國中不產糧,也意味著糧食儲備不足。


    支撐到今日,拓折城已經出現了斷糧的危機了。


    在這緊要關頭,斷糧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並非封常清、顏杲卿不堅持,而是無力堅持下去。


    給圍困了幾個月,兩人做了自己能做的因做的一切。


    “糧食還能堅持幾日?”封常清看著遠處,淡淡的詢問著。


    “十一日,如果控製糧食供給,應該還能堅持一個月。隻是如此一來,我們隻怕五日都堅持不下來。”顏杲卿輕聲說著。


    拓折城最大的問題在於城裏的最高統治者是石國國王,城裏的居民百姓是石國子民。


    仁義道德,家國恩義,完全行不通。


    哪怕是蘇秦、張儀這樣的縱橫家,也做不到在別的國家,讓他國子民與城池共存亡。


    這國度不同,國情自然大不一樣。


    若是讓拓折城上下百姓皆知道斷糧危局,無可避免的會出現恐慌,反而不利於防守。


    而且他們目前能夠鎮得住城裏的諸國國王,可一但讓他們得知糧草即將告急,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這些個高高在上的國王豈會陪著他們一起死?


    “是個禍患!”


    封常清若有所指的說著。


    顏杲卿說道:“那就讓他們與我們一並去吧,這黃泉路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以靜遠之能,隻要我們不給他拖後腿,他一定會取得最終勝利的。”


    封常清深深的看了身旁的這位書生一眼,心底生起一股敬意:在這關頭,自己身為武人,魄力居然還不及一個文人,頷首道:“就聽顏長史的……”


    拓折城戰略意義並不強,城破不破,無關大局。


    真正關乎大局的是城裏的數十位西域國王,他們的存在,能夠影響西域諸國的局勢。


    隻要他們落入阿拉伯的手上,後果不堪設想。


    即是如此,不如在城破之前,將他們盡數除去。


    顏杲卿道:“辦法我已經想好了,城破之後,安排他們突圍。途中佯裝阿拉伯的兵士,將他們盡數殺了。就說他們與我們大唐共存亡,這樣傳出去也能激起西域諸國對阿拉伯的憤慨。同仇敵愾之下,或許還能成為靜遠兄的助臂。”


    封常清沒有說話,隻是讚許的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顯然這種做法,比直接殺了他們效果好上太多了。


    封常清、顏杲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說的都是家國天下之事,言語淡然自若,全無為二十萬大軍包圍而身陷死地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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