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賀東、莫賀達幹聽到裴旻這話,先後一怔。


    裴旻眯著眼睛看著兩人,以他的個性是絕不會放過入侵自己國家的敵人的。


    就如漢朝那句特別熱血的話“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故而裴旻自統兵以來,戰術戰法具有不同,但最終結果卻都一樣,戰必全滅,或擒或殺,絕不讓他們安逸離去。


    不是簡單的擊潰擊退,而是給予入侵的敵人重創,毀滅性的打擊。


    但凡事皆有例外。


    經過與莫斯雷馬薩的會晤,裴旻認識到了西域局麵的嚴重性。


    已經到了這個層次的戰爭,大唐也需要一個像樣的盟友,以減輕壓力。


    裴旻選的自然不是突騎施,突騎施不說草原民族的豺狼習性,自身也不夠這個資格。


    他選中的是東羅馬帝國,也就是拜占庭。


    拜占庭帝國與唐王朝沒有明顯的利益衝突,而且拜占庭帝國也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盟友,幫忙分擔壓力。


    相比西域,拜占庭帝國的君士坦丁堡,才是阿拉伯帝國更加渴望攻陷的巨城。


    但是君士坦丁堡有著西方人號稱無敵的防禦係統,外加擁有這個世界最先進最強大的水軍,還有希臘火這樣的神器,讓阿拉伯帝國望而生畏。


    不過現在的拜占庭,在真正的阿拉伯帝國麵前,也就君士坦丁堡與水軍可以誇耀了。


    他們的陸軍近乎全滅,就靠一座易守難攻的巨城龜縮防守。


    也是這個原因,拜占庭才會不愧餘力的扶持突騎施,資助蘇祿可汗,為得就是用突騎施的鐵槍大馬來對抗阿拉伯帝國陸軍壓力。


    拜占庭、突騎施同盟多年,唐王朝想要插上一腳,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裴旻想要促成的同盟,也不是單純相互依仗的共利同盟,而是以唐王朝為盟主,讓拜占庭認唐王朝為老大哥,一方麵體現唐王朝應有的威勢,一方麵也便於以後的行動。


    隻是拜占庭作為早年古羅馬的後裔,固然實力大為減弱,卻也強撐著顏麵。


    得唐王朝這個強援,裴旻相信拜占庭上下定會舉雙手雙腳同意,但要讓他們認大唐為盟主,多半是不願的。


    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接受這種同盟條件。


    裴旻釋放莫賀東、莫賀達幹,便是動了逼迫拜占庭低頭的心思。


    拜占庭現在有突騎施為盟,對於一個新盟友的需求不是那麽迫切,更何況是認一個老大哥。


    突騎施固然給裴旻重創,但根基底氣還在。


    葛邏祿能夠趁勢咬下突騎施的一塊肉,卻沒有辦法將之滅亡。


    最終是雙方相互對持,這樣原本也較為適合唐朝當下的利益所在。


    可現在裴旻要做的就是毀了拜占庭的倚仗,放莫賀東、莫賀達的迴去,勢必會造成黑部、黃部的分裂內亂。


    唐王朝在給葛邏祿多一些的支持,突騎施原本不堪的局麵更加危急,將會自顧不暇。


    失去了突騎施這個可靠的盟友,拜占庭迫切的需要一個全新的盟友。


    唐王朝無疑是最佳的選擇,大唐也能順勢收一個小弟……


    不過就這樣放了莫賀東、莫賀達幹二人,裴旻可不甘心,至少也要收點賣身錢迴來。


    莫賀東上了年紀,城府更深,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泱泱大唐,堂堂裴國公,哪裏會在乎一點蠅頭小利?”


    裴旻笑道:“不是在乎,而是不甘心。”


    他說道這裏,神色嚴峻嚴厲,說道:“我憑生最恨犯我疆域者,來多少殺多少,絕不含糊。你們或多或少也聽過一二……”


    莫賀東、莫賀達幹心底生出一抹寒意。


    裴旻的戰績他們早有耳聞,隻覺得言過其實。直到之前親自體會,方知可怕。


    “我朝憑借西域商路獲得多少利益,早已不是秘密。西域越是穩定,我朝獲利越多。故而相比殺了你們,我們更加希望西域和平!”


    “蘇祿的兒子,爾微特勒不為我朝信任,與其讓他統製突騎施,不如放你們迴去,由你們當突騎施的可汗。”


    “當然,不是白放的,你們要向我朝進貢,表示臣服。”


    “你們以為如何?”


    裴旻很大度的將自己的地盤全盤托出。


    莫賀東、莫賀達幹互望一眼,已經有些察覺裴旻的用心了,想著就算自己不放血,也會放自己離去,何必白白破費。


    莫賀東將自己的腰深深的彎了下去,說道:“我願意臣服偉大的天可汗陛下。”


    他口頭表示臣服,對於進貢什麽的卻是絕口不提。


    裴旻冷笑道:“是,你們想的不錯,無論如何,我都會放你迴去的。不管你交不交贖金,向不向我朝進貢。可你別忘了,什麽時候放你們,決定權在我手上。恰好,我跟葛邏祿的可汗關係不錯,我可以讓他去進攻蘇譜部落,也可以讓他去進攻俱蘭城,你們說你們新任的可汗會不會派兵救援呢?”


    莫賀東、莫賀達幹臉色瞬間驟變,大汗淋漓。


    裴旻說的蘇譜部落、俱蘭城正是突騎施黃部的骨幹,前者是心向莫賀東的一大部落,後者直接是莫賀族部的巢穴。


    現今突騎施黃部已經痛失一臂,再失去蘇譜部落、俱蘭城,他們黃部就再也沒有與黑部爭雄的機會了。


    而且爾微特勒最是陰狠,定不會放過這次收服黃部的機會。


    那個時候突騎施一樣內亂,而他們卻連半點勝算都沒有。


    莫賀東麵對裴旻,不敢再存任何僥幸,再次彎腰道:“既然應允臣服,進貢自然少不了。為了體恤國公大德,我願意獻上五千镔鐵以報赦免之恩。”


    裴旻皺了皺眉。


    莫賀東立刻道:“國公莫要小覷這五千镔鐵,當年在下趁大食國大意之際,襲擊了他們的輜重車,掠奪來的天竺精鐵。國公因知我突騎施不擅於冶煉之術,這精鐵對於我們全無妙用。但在下深知,天朝將之視為珍寶,願意全數奉上……”


    “好!”裴旻毫不猶豫的一口應答下來,爽快之極。


    天竺精鐵就是大馬士革鋼,確實是值得心動的寶貝。


    “族長就先迴去吧,令郎我留下來作客。你天竺精鐵送到之日,便是我送還令郎之時!”


    莫賀東也知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認命的應諾下來。


    西域之事,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就在裴旻準備撤軍返迴涼州的時候,裴旻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拜帖。


    拜帖的署名正是高仙芝!


    裴旻想著自己手中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說道:“讓高仙芝下午來見!”


    到了午邊,高仙芝依約而來。


    “請坐!”


    來到大唐十餘年,裴旻見過了不少的名人大將,對於這類名人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除非是杜甫這樣級別的人物,裴旻相信自己已經不會表現的過於激動,對於高仙芝隻有這單純的欣賞。


    “謝國公!”


    現在的高仙芝還是遊擊將軍,固然頗有名望,卻是隻是一位常見的將官,與裴旻相比,那是天差地別,也顯得很是恭敬。


    裴旻笑讚了高仙芝幾句,誇獎他之前一戰打的不錯,說話:“要不是你及時出擊,把握住了戰機,製止了蘇祿的突圍,我們獲取不了這樣的大勝。”


    高仙芝道:“那是因為國公指揮有方,末將很是好奇。為何國公篤定蘇祿會選擇繞過羯丹山而不是從碎葉川口突圍?”


    “有區別嘛?”裴旻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我從未篤定蘇祿會走羯丹山,隻是安排了你們圍堵而已。他要是走碎葉川口,他輸得會更慘。我在碎葉川口布下了十五萬軍隊,一但交鋒,蘇祿根本沒有精力顧及後方。到時候你們會受到我全新的命令,奔襲夾擊。”


    “蘇祿太早亮出了底牌,讓我從容的布置了戰場,不管他怎麽選擇,結果都是一樣的,隻是打法不同而已。”


    高仙芝歎服道:“國公用兵,奇正結合,得正兵的浩瀚,得奇兵之大利,末將深感佩服。”


    裴旻見高仙芝這般“誠實”臉上略顯得色:“將軍謬讚了,你此來不會就是為了誇裴某幾句吧?”


    高仙芝略顯尷尬,突然深深拜道:“末將仰慕國公高義,願意侍奉帳下,為國公鞍前馬後。”


    裴旻怔了怔,他想過高仙芝找他的理由,卻沒有想到他特地上門是讓自己收下他?


    是不滿現在的地位?


    他父親高舍雞,在安西辛勞了半輩子,不過是遊擊將軍,他二十歲就跟他父親班秩相同。年歲地位而言,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裴旻略作沉吟道:“我很欣賞你的才華,能得你這樣優秀的將軍效力,於我而言也是一種榮幸。隻是我想知道,為何這般突然?你在北庭過的不順心?”


    高仙芝沉默了半響道:“並非不順心,隻是有些不如意。”


    他有些難以啟齒,不知如何開口。


    裴旻笑道:“無妨,這裏隻有你我二人,沒有什麽不好說的。”頓了頓,見高仙芝還是有些為難,猜測道:“是因為蓋節度使?”


    高仙芝點了點頭,道:“國公明見!確實是因為蓋節度使。並非是在下這個做下屬的對上司不滿,隻是很遺憾,而今的節度使早非當年。當年節度使還不是節度使的時候豪情仗義,勇往無懼,每戰必前,功勳彪炳,令人由衷欽佩。可自他身居高位之後,卻有些知足享樂,無進取之心,豪情不在。突騎施入侵之際,末將多次提議或是南下支援為安西分擔壓力,或是直接出兵突騎施,迫使他們分兵。可節度使卻說他的要務是守衛北庭,不便輕易動兵。實在令人有些失望……”


    裴旻看著低著腦袋的高仙芝,目光如炬,心底暗歎:高仙芝,果然是高仙芝,有著非凡的幹略之餘,也有超凡的雄心壯誌。


    隻是這種雄心壯誌既是動力,也是無形的危害。


    裴旻對於名將的事跡非常清楚,高仙芝縱橫邊疆為大唐立下了赫赫功績,確實值得稱道。


    然而隨著地位越高,雄心壯誌無法壓製,就成了負麵的情緒。


    石國地處絲綢之路,農業發達,居民善於經商,可謂富甲西方。


    高仙芝垂涎於石國的財富,想要掠為己有。天寶九年,高仙芝誣告石國王“無蕃臣禮”,領兵前去討伐。


    其實石國對大唐極為恭敬的,一直將唐朝視為宗主國,朝貢不斷。


    高仙芝卻因身為西域的王中王,為了一己私利,強行攻打石國,縱兵殺掠,甚至連老弱病殘都不肯放過,引起當地民眾的反抗。


    高仙芝更是大勢鎮壓,令得先輩在西域的努力,化為虛無,使唐朝在西域的威望大大下降。


    高仙芝卻有大功,但亦有大過。


    功是因為雄心壯誌,過也是因為雄心壯誌。


    裴旻稍作猶豫,下定了決心道:“好!你且迴去,我便先行做主,收下你了。此事你切勿外傳,等有了合適的機會,我自會向朝廷上表,將你調入麾下聽用。”


    高仙芝這樣的人物,當需好好調教培養。


    他有獨當一麵的才華能力,但卻沒有掌控一方的心態,在自己手上能夠發揮他的特長,同時也能限製他的不足,兩全其美。


    高仙芝大喜過望,起身拜道:“謝裴帥收留,屬下絕不辜負裴帥的信任!”


    他這一得收留,立刻就改口了,根本無需裴旻特別提醒。


    裴旻揮手讓他退下。


    高仙芝喜不勝喜的快步下去了。


    裴旻想了想,也忍不住感慨,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如王忠嗣這樣品性兼優的帥才,實在太少了。


    還是自己教的好啊!


    裴旻略微自得的自語道。


    處理了西域的所有事情,裴旻也將此次征伐西域的一切如功勞簿,兵卒損耗,繳獲的物資等等一切詳情整編在側,將突騎施的可汗送往長安。


    此次與突騎施對決,唐軍不算夫蒙靈察的損失,因裴旻讓葛邏祿的騎兵為先部,吸收了大量傷亡,自己共計折損八千六百人,斬殺突騎施兵士四萬六千餘,俘虜六萬八千人,繳獲軍馬器械網皆以萬計。


    戰果不可謂不豐富。


    唐軍大勝的消息,早已傳達長安,當隨著蘇祿可汗的送達,長安再次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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