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身旁的好友一個個去世,直至孤零零的一人。


    即便薛訥再不服老,難免心生英雄遲暮的感慨。


    裴旻也想不到那個待他不錯的長輩竟然就這樣去世了,不免也帶了幾分黯然道:“什麽時候的事情?郭公病故,我大唐少了一位宿老。”


    薛訥道:“就在你深入大漠追擊的叛軍的時候,長安傳來了噩耗。震兄走的極為安詳,他的兒女讓我們莫要過於傷心。”


    裴旻長吐了口氣,緩了緩精神,笑道:“郭公走的安詳,太公也別過於傷懷。原是因為郭公病故,孫兒還以為太公這就服老了呢!”


    薛訥瞪著眼睛道:“太公一餐能吃一鬥米,十斤肉,哪裏老了!”


    裴旻也笑道:“就是說嘛!您說話跟打雷似的,誰說你老,孫兒第一個就饒不得他?”


    他們岔開了這個話題,說到了未來。


    薛訥也問了一句道:“旻兒素來有遠見,對於大唐未來,你有什麽想法?”


    “短期內穩定發展吧!”裴旻略一沉吟,給出了答案,道:“近年我大唐屢經戰事,又受旱災影響,收複的河西九曲地也需用心打理。國力有些吃緊,理應好好發展幾年,待國力恢複,再行戰事。”


    薛訥點頭道:“我們意見一致,一個國家的強大,戰爭不可避免,我們武將不能隻顧自己的功績而枉顧天下百姓。戰爭必需建立在國力能夠支持的情況下,方才是正道,否則勞民傷財,會重蹈昔年隋朝覆轍。”


    “至於以後!”裴旻對於薛訥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道:“這兩年,孫兒打算修葺石堡城,加強莫離驛的防線。讓莫離驛與河西九曲地的防區連在一起,徹底解決吐蕃之患。逼迫吐蕃,不敢在西線發動戰爭。”


    薛訥眼中一亮,讚許道:“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旻兒好眼光。無怪你對莫離驛如此重視了。”


    莫離驛就如一根釘子插進了青海湖,成為了吐蕃的芒刺。


    吐蕃不可能不想拔除,但是他們絕不敢輕易動手。


    因為戰事一起,最先受災的必然是青海湖。


    青海湖對於吐蕃的意義不言而喻。一但青海湖陷入戰亂,吐蕃的經濟,將會大受影響。


    麵對這種情況,就算他們做夢都想奪迴莫離驛,也不敢輕易的發動戰爭。尤其是麵對唐軍的嚴密防線,但開戰事意味著將青海湖拉進戰爭泥潭。


    在吐蕃未擁有壯士斷腕打殘青海湖的勇氣決心之前,莫離驛一代不太會有大戰事發生,至多是一些不可避免的摩擦。


    “隻要這一目的達到,應該會將吐蕃目標逼向西域!”裴旻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這些日子不斷的研究李靖、蘇定方、裴行儉的用兵心得,讓他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尤其是李靖的兵法!


    李靖這軍神之名是當之無愧,論及用兵,他確實更在蘇定方、裴行儉之上。李靖勝於兩者的關鍵在於戰略,他的戰略眼光驚為天人。以戰術輔以戰略對敵,永遠能夠掌握戰略上的主動,所以不管是水戰、步戰、騎戰、小部隊奇襲、大軍團調兵,他都能完全掌控。


    通過研習李靖的軍略,裴旻在戰略眼見上有了十足的進步,加上本來他就知道曆史的大致走向。兩相結合,對於敵我事態的分析,當今世上堪稱無人可比。


    “吐蕃襲擾我隴右,主要目的便是為了截斷大唐與西域的聯係,好讓他們重新奪迴西域的控製權,以彌補吐蕃地勢上的不足。現在隴右他們無望,將重心迴歸西域是理所當然之事。”


    聽裴旻如此分析,薛訥沉吟了半響道:“依照你的想法,那未來的西域可就熱鬧了!”


    “可不是!”裴旻神采飛揚的說著:“兩年前,突厥可汗為什麽去找葛邏祿、胡祿屋、鼠尼施的麻煩?不就是因為他們在東麵戰場勝不過我們大唐,想向西域發展嘛!剛剛孫兒還得到可靠消息,說突厥拉攏了西域的馬賊首領禿鷹張文。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至於突騎施,向來不是善男信女。我們通過拂菻國與他們定了不戰盟約,歸根究底,還是因不想成為吐蕃的刀,也因我大唐的實力讓他們忌憚之故。隻要遇到什麽事情,彼此撕開了這個顏麵,戰事即來,毋庸置疑。”


    說道這裏,他嘿嘿一笑:“吐蕃、大食國、突騎施、突厥加上我大唐,五個國家盯著西域這塊肥肉,那可不是一般的熱鬧!”


    薛訥知道裴旻向往西域之心,忍不住笑道:“熱鬧是熱鬧,隻是你現在可不隻是隴右的節度使,還是按察使。太公或許能湊個熱鬧,你遠在隴右,又能如何?”


    裴旻無所謂的道:“這點太公不必為我擔心,西域我還非去不可了。至多放棄隴右唄,申請轉去西域。”


    薛訥意外的看了裴旻一眼道:“你真放得下隴右的基業?”


    裴旻聳著雙肩笑道:“有什麽放得下放不下的?再說了去西域也未必就要放棄隴右!”


    薛訥忍不住笑道:“你還想兼任安西節度使不成?”


    “也許呢!”裴旻知道薛訥是玩笑話,也跟著開玩笑似地迴應。


    換做別的皇帝,想要身兼兩人節度使,那是做夢。


    給你一任節度使都要當做賊一樣的防範了……


    但是李隆基是個異類皇帝,隻要他開心,兩鎮三鎮四鎮都不是事。


    給軍權不夠,還會給政權,心情好再給個財權什麽的,直接將你提拔為一片區域的無冕之王。


    安史之亂不就是這麽來的嘛!


    若不是李隆基無度的放權,將天下三分之一的軍權給安祿山這一個胡人,就憑安祿山這麽可能挑起安史之亂這樣的大動蕩。


    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也不求王忠嗣那般配四鎮帥印,手握大唐一半兵權,也不跟安祿山的三鎮節度使比。


    當一個兩鎮節度使,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反正現在他是瞧上西域這一畝三分地了,誰跟他搶,他就跟誰急。


    當然這話是不能跟薛訥說的,隻是在心裏想想。


    薛訥道:“真到那個時候,太公這裏出把力,看看能不能將你調來河西,當任河西節度使,怎麽樣也好比去安西!”


    裴旻動容道:“太公無需如此!”


    河西節度使統轄涼州、甘州、肅州、瓜州、沙州、伊州、西州七州,現在空置著,一但有人繼任,意味著地位更在薛訥之上。而且河西節度使管兵七萬三千,與隴右相差無幾,但安西節度使隻有兩萬四千,薛訥此舉顯是不想讓裴旻吃虧。


    “未來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太公畢竟這個年紀了,又能再幹多久?”薛訥寬慰的笑著。


    裴旻聽了,頓覺無比刺耳,心中莫名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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