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軍寨!


    隨著關中兵馬的齊聚,薛訥召開了第一次軍事會議。


    身為主帥,他一身亮麗的明光鎧,配上那張久經戰場的威嚴,隻有一股汪洋自恣的風範。


    在他下手的分別是白道恭、杜賓客、楊楚客、安思順、康海源、李昌、馬衛、趙成恩、郭知運、秦義禮……等將。此次吐蕃來襲,聲勢浩大,李隆基尤為慎重,所安排之將帥,莫不是朝中的軍方大佬。


    李隆基的慎重,卻是薛訥頭疼的根源之一。


    李唐自吐蕃內亂,突厥隻顧發展,已有十餘年,未經曆大戰。朝廷中諸多軍方大佬多是依靠政變功績晉升的,加上部分熬出來的資曆,真正能戰有作戰經驗的少之又少。


    薛訥手中無信任的心腹,不能不用,卻又不敢大用,可沒少為之發愁。


    “諸位,前方已經傳來吐蕃賊寇的最新動向,他們一邊以重兵屯於金城,一邊派遣騎兵,遊奕於渭州、隴州、岐州一線,飄忽不定,掠縣襲村,搗毀橋梁。你們可有想法?”薛訥掃視堂下一眼,將手中的情報發放了下去,上麵詳細的記載了吐蕃三支遊奕軍的行蹤痕跡。


    為了弄清吐蕃遊奕軍的大體蹤跡動向,薛訥沒少犧牲斥候探路。


    左武衛將軍白道恭最先道:“賊寇的用意相當明顯,他們意在金城。不願意與我們主力軍死戰,想要用遊奕軍拖延我大軍速度。金城勢單力薄,必需盡快進兵,才是上策。”


    薛訥不動聲色的道:“如何進兵?”


    白道恭毫不猶豫的道:“步步為營,俗語雲磨刀不誤砍柴工。吐蕃想要以遊奕軍拖延我軍速度,我軍隻要以槍斧兵開路殿後,左右以強弩策應,中軍以騎兵、刀盾兵支援。沿途在廣布探馬斥候,謹慎進兵,不給吐蕃可趁之機,吐蕃遊奕軍將無用武之地。隻要我們逼近大來穀,吐蕃必退無疑。”


    白道恭話音一落,右金吾將軍康海源立刻道:“末將認同白將軍之謀,用兵之道在於先將自己立為不敗之地,隻要我中軍不敗,則吐蕃必敗。”


    薛訥眉頭挑了挑,他不否認白道恭、康海源說的有道理,兵書上也確實是這麽說的。但是打仗哪能一味的根據兵書上來,何況白道恭、康海源的保守,隻是為了退敵。吐蕃入侵大唐,不想破敵之策,卻尋退敵之法,叫什麽事情?


    “在下不認同兩位將軍的看法!”


    就在薛訥暗自不滿的時候,堂下卻傳來一陣反對聲。尋聲望去,卻是排在最末尾的一員軍使,王海賓。他連將軍都算不上,本沒有資格出席這個會議,但是薛訥卻特別許可他出席此次的軍事會議。


    王海賓出班道:“渭州、隴州、岐州皆是我大唐疆域,吐蕃賊寇在我大唐疆域,掠縣襲村,恣意妄為,將我大唐視為無物,此風不可長,更不容姑息。理當主動誘之而戰,戰而殲之,而非被動抵禦。如此還能減少金城的壓力。”


    白道恭臉色不快,心底不屑的哼了聲:“小小軍使!”


    “王軍使!”康海源也將“軍使”兩個字咬的特別重,道:“吐蕃的騎兵精銳,天下聞名,他們來去如風。兵少則攻,不敵則退,不做糾纏。兵多,對方不會中計,兵少又是不敵,敵。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王海賓毫不猶豫的道:“康將軍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身為大唐將士,即便血濺疆場,亦不能懼怕吐蕃賊子。薛大使,如蒙不棄,在下願意充當先鋒軍,為中軍開路,迎戰吐蕃遊奕。”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滿是豪情。


    薛訥拍案道:“便依軍使之言,記得你麾下有兩千精騎,我在撥你六千,命你為先鋒……迎擊吐蕃遊奕軍。”


    “領命!”王海賓臉上並沒有多少喜悅,而是一臉慎重剛毅。


    **********


    蘭州金城!


    “嗚嗚”攻城的號角終於響起!


    初生的陽光,透射過雲層,照耀在荒涼的大地之上,照射著金城內外無兵士的鎧甲兵刃上,反射出陣陣奪目的寒光。


    風雷震動,旌旗四起,戰鼓轟鳴。


    乞力徐坐居馬背,看著聳立的金城,揚鞭一指,喝道:“登城!”


    作為身經百戰的宿將,乞力徐並沒有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那殺手鐧上。殺手鐧卻是妙棋,但妙棋從來不意味著是必勝棋子,隻是一個取勝的機會。所以他打算在關鍵的時候,動用那步妙棋,讓機會更大一些。就算妙棋不成,有了幾日的強攻為底,一樣有破城的機會。


    這些天他一直在製作簡單的攻城器械,為的就是今日。


    在他的一聲令下,吐蕃兵卒們抬著六十多架雲梯裹著衝鋒登城的戰士一擁而上。


    裴旻耳中已被巨大的號角聲灌滿,看著蜂擁上來如螞蟻一般的吐蕃兵卒,手心也不禁冒出點點冷汗。


    比起之前的小打小鬧,這才是真正的戰場。


    “拋石車準備……放!”


    “大木車弩……射!”


    裴旻在敵人逼近時,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攻擊的指令。


    巨大的炮石在空中劃過一道長虹,炮石最大的特點是準心不足,可麵對螞蟻一樣的兵卒,哪裏需要準心,慘叫連連中不少人倒在地下哭爹喊娘,還有不少人直接頭胸中彈,吭都沒吭一聲就倒斃當場。


    大木車弩更是嚇人,作為唐朝威力最大的強弩,大木車弩需要十人合力,才能射出一箭。往往一箭就能洞穿兩三人,若非居高臨下的射擊,洞穿七八人都不在話下。弩矢伴隨著震天弓響,一支一米長的弩矢破空而出,一名將盾牌護在頭頂的吐蕃兵卒不幸中彩。護在頭頂的盾牌四分五裂,瞬間已應弦而碎。強勁的弩矢毫不減弱勢,直接從他的麵門上穿過,由後腦穿出,刺入他身後一名吐蕃兵的胸口。弩矢的力量實在太大,將兩個人都帶著倒飛了出去,釘在了地上,就如肉串一般。


    第一個中弩的兵卒尚好,已經死了。後麵一個中弩的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他就掛在弩矢上,感受著勁弩穿胸的痛楚,前不得後不得,活生生的一點點的流幹全身的血液。不隻是他們,類似的情形,在戰場上比比皆是。


    弩矢雖然不及炮石威力大,可帶來的血性效果毫不遜色前者。


    看著拋石車、弩車帶來的慘烈戰果,乞力徐心頭也是一顫,他身經百戰攻堅戰參與的不少。但是攻堅之敵,不是南詔六部就是象雄之類的小國。那裏見識過如此可怕的守城利器,早就聽說唐朝守城利器的可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威力越大,弊端也是越大。漫長的裝填工程是拋石車、弩車的致命缺點。


    目光中他們吐蕃勇士在頂過炮石、勁弩的洗禮後,五千多名吐蕃兵士成功地逼近金城百步之外。


    離金城城牆,隻有咫尺之遙。


    裴旻毫不猶豫的下達射擊的命令。


    四百名弓弩手,將四百箭矢灑向了敵叢。


    比之拋石車、弩車自身的巨大缺陷,箭矢才是真正的防守殺敵利器。這一輪下來,直接折損了近百名吐蕃兵士,效果顯而易見。


    裴旻正打算進行第二輪射擊,卻見衝到百步內的五千多名吐蕃兵士竟然沒有全部直撲城下,而是停住不前,有的甚至直接丟下了手中的盾牌,取出了掛在背後的弓矢。


    臉色一變,裴旻毫不遲疑的大叫道:“躲起來,都躲起來!”他暗罵吐蕃大將狡猾,竟然用這已死換死的戰術打法。


    他們由上往下,居高而射,絕不可能輸於吐蕃射手。但是吐蕃射手有五千,他們身後還有源源不斷的兵源。而唐兵隻有四千可用兵卒,其中精於射箭的隻有一千餘數,一換十都是虧本的買賣。


    這就是兵多任性,兵多的資本!


    果然箭羽漫天而來!


    一支支箭矢飛上了城頭,五千弓手的齊射,可不是他們四百射手能夠相比的。


    一根根漆黑的箭矢就如蝗蟲一樣,漫天而來,不住的射在城垛上,有的落釘在城頭,有的向下掉落,更多是從城樓的缺口處唿嘯而過,射向天際。


    耳中聽得全是嗖嗖嗖的聲音。


    “吐蕃雜碎的戰術章法,不能小覷,等閑視之。”裴旻想著破解之法,心底也在慶幸,自己叫的及時,不然傷亡定是不小,同時也震撼吐蕃射手的精準,暗忖:吐蕃能成為大唐勁敵絕對不是偶然,他們身兼農耕民族遊牧民族兩者之長,卻有獨到之處。


    裴旻沒有時間感慨,以想到了對這火力壓製的破解之法,傳令道:“刀盾手、投擲手準備。刀盾手將盾牌伸出城外,接箭!投擲手乘機向城下,傾倒沙土!”


    一麵麵盾牌,伸出女兒牆,擋住了飛射來的箭矢,投擲手將沙土向著城下倒去。


    漫天塵土接著風勢卷向了百步之外的吐蕃箭手,縱然吐蕃箭手再如何精銳,在睜不開眼的狀態下也難以做到再次射擊。


    裴旻取出背上的弓箭喝道:“兄弟們,到我們還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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