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最近一直在苦惱一個問題,朝中的風氣對於吐蕃並沒有很深的敵視,反而將之視為貿易往來的對象。在他們眼中,雖然兩國之前是死敵,經過多次會戰。但現如今卻是盟友,早已化幹戈為玉帛。至十年前,吐蕃讚普入侵,給都督陳大慈擊潰之後,雙方一直沒有任何兵戈上的交鋒。唐吐邊境,已經太平了十年。


    尤其四年前金城公主入藏,大唐吐蕃結為姻親,關係大為好轉,甚至展開了貿易往來。就如昔年文成公主入藏一樣,大唐、吐蕃的關係在兩國的營造之下,大有水乳交融的感覺。


    也是因為如此,裴旻發現朝中絕大多數文臣武將對吐蕃沒有什麽防備之心,包括李隆基也是一樣。唐朝現在軍事實力疲軟,想要組建強兵的政治思想還沒有得到貫徹,李隆基與朝中文武諸將都不願意開兵事,增添國家百姓負擔,也是這個道理對於吐蕃的使者,李隆基格外重視。目的自是希望兩國能夠和平相處下去,等到大唐軍事實力提升了,再行兵事,也是不遲。


    李隆基與滿朝文武的想法是沒錯的,若裴旻不知道曆史進程,也許也會有著相同的看法,都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妄動兵戈。


    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妄想,兩國的兵事不是你不想打對麵就不打的,相反你越不想打,你的敵人才會在這個時候出兵。


    這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吐蕃有今日之盛,豈能不知這基本道理。


    唐朝先前朝政混亂,周邊自然是樂得作壁上觀,自我發展,坐看大唐內鬥,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如今大唐經由李隆基的撥亂反正,走向穩定,吐蕃、突厥又怎會坐視唐朝安逸的發展?


    因故裴旻打算借助此事打破李隆基與朝中大多文武和平的妄想,讓他們意識到:盡管不是時候,卻由不得他們避而不戰。


    迴到禦史台,裴旻直接找來了王小白。


    王小白為人實在,即便升任禦史中丞,裴旻依然讓他跟著自己,隻聽自己的命令行事。官職依舊是巡按,地位卻大不一樣。


    “中丞!”王小白得裴旻器重,混的風生水起,地位俸祿提高不說,青梅竹馬的鄰居也答應了婚事,可謂情場事業雙豐收。他為人老實,沒有多少花花腸子,也不知怎麽報恩,以行動表示,幹起事來特別賣力。


    裴旻對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他的下盤,問道:“小白!你學過一些武藝吧?我看得出來,你的腿腳特別有力!”


    王小白頗為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道:“算不上什麽正經的武藝,我太祖父是李衛公麾下的奇兵校尉,後來家族落敗,祖上隻留下了口頭相傳的訓練方法。我至小跟著練,真本事沒有什麽,就是腿腳練起來了。跑的特快,沒幾人追的上我。原本我隻是小小的坊丁,就是因為跑得快,能抓賊,才給升到巡按的。”


    裴旻聽過薛訥說過奇兵的事情,記得薛訥給他上行軍布陣課的時候,曾說:“我大唐名將輩出,但論行軍布陣之法,無人出李衛公左右。正如昔年淮陰侯韓信所說用兵‘多多益善’。兵卒越多,越考驗主帥調兵遣將之能。真正能做到如淮陰侯般多多益善的,唯李衛公一人。李衛公用謀膽大,用兵精細。上至十萬將士,下達百餘兵卒都能細分清楚。凡他出戰,必分弩手、弓手、馬軍、跳蕩、奇兵、戰兵等,每一兵卒,每一兵種,他皆調度的恰到好處,於陣仗交鋒時,發揮彼最大優勢,不會有任何錯漏。”


    裴旻當時聽了心中充滿了對李靖這大唐軍神的崇拜,若非統率力爆表,又豈能在變化無常的戰局中將每一個兵種的特點如指臂使的發揮出來?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如李靖一樣,統帥千軍,上陣殺敵,那該多好。念及唐朝吐蕃戰事即來,裴旻心底也不免有著小小的期待。盡管他在禦史台任職,但他的心卻不在這裏。


    奇兵是李靖軍中必不可少的勝負手,大唐李衛公兵法雲:大率十分之中,以三分為奇兵。這三分奇兵的要求是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能夠在任何時候以最快的速度切入敵陣的薄弱處,已定戰局。


    王小白根據奇兵的方法練習,有一身強悍的腳下功夫也是理所當然。


    “給你一個任務,你去崇仁坊找到大將軍楊矩的府邸,根據我給你的聯係方式,悄悄的聯係一個叫孫周的。你在附近找一個地方住下,記得他一聯係你,立刻向我匯報。不論什麽時候,不論發生什麽情況,都要將消息送到我手上。”


    王小白堅毅的拍了拍胸口,領命去了。


    目送王小白離去,裴旻也發現自己身旁可以用的好手不多,關鍵時候手上似乎沒有靠得住能幹的助手,沉吟著是不是該從江湖裏招募一些人才為他所用。江湖人多有一技之長,隻要忠誠可靠,比重新培養心腹管用的多。


    裴旻現在暫時不能打草驚蛇,局以布下,目下隻能靜待其變。


    裴旻重新處理禦史台的事物,卻聽高力士走進了他的辦公廳,口中焦急的叫著:“裴中丞,裴中丞!”


    裴旻心下好奇,高力士的出現往往代表李隆基,即便是宰相官邸一樣去得,隻是高力士是出了名的謹慎細心,每次尋人覲見,他都耐心的等著通傳,幾乎不存在硬闖的事情,尤其見高力士的腦門竟然有著一塊紅腫印跡,鼻子也有著點點傷痕,更是古怪。高力士是李隆基身旁公認的第一紅人第一心腹,有人竟能傷的他?


    “高內侍,你這是?”裴旻起身相迎。


    高力士急道:“我們邊走邊說,我大唐的顏麵就靠中丞挽迴了。”


    裴旻茫然不解,卻依言跟著,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道:“內侍你這傷?”


    高力士又是懊惱,又是憤恨,道:“是給吐蕃番僧傷的。”


    高力士今時今日的地位確實無人能傷他,可比武較藝,拳腳無眼卻又是另說。


    今日李隆基一如既往的讓禮部招待吐蕃使者,午邊與他們一到看大唐的馬球比賽。李隆基的用意是很明顯的,想跟吐蕃來一場友誼賽,再次挫挫吐蕃銳氣。當初,也是請吐蕃使者看馬球比賽,吐蕃使者提出要跟唐朝馬球隊較量一事。


    當時唐朝的馬球隊並無準備給吐蕃打的落花流水,但後來李隆基、李邕、楊慎交、武延秀出場,四人戰十人,直接將吐蕃馬球隊打懵逼了,揚眉吐氣。


    這一次李隆基做足了準備,事先特地安排了昔年與他一起玩馬球玩的好的幾位“球友”,督促他們特別訓練,以為今日之用。結果誰也沒有預料,吐蕃絕口不提馬球比賽之事,絲毫沒有與唐朝比馬球的念頭,諸多準備徒然無功。


    在馬球之後的國宴上,吐蕃使者卻提出仰慕大唐勇士神威,吐蕃勇士希望能與大唐勇士一教高下。


    李隆基雖無防備,卻也不信大唐勇士比不上吐蕃的勇士,應諾了下來。


    結果大唐派出了兩位勇士,都給吐蕃番僧擊敗,而且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十招都未接下。李隆基麵色極為難看,高力士看不過眼,為主爭光,親自下場比試。


    高力士並非是電視裏演的那般猥瑣不堪,反之他身高馬大,還擁有不俗的膽略武藝。他與吐蕃和尚力鬥了二十合,本是不分勝負,卻不想番僧使詐,倏地橫掃一腿,將他踹摔倒在了地上。高力士傷的不重,可麵門著地,鼻子額頭碰出了痕跡,看上去卻極為嚇人。


    大唐連敗三場,自是顏麵無光,而吐蕃使者自是萬分得意,嘲笑大唐無人。


    李隆基最好顏麵,隻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奈何自己麾下勇士不給力,隻能生著悶氣。


    高力士想到了裴旻,跟李隆基提議將裴旻請來,由他來對付吐蕃番僧。


    裴旻近日連敗長安江湖名宿,李隆基即便身在皇宮也聽得一二傳聞,那裏還有半點猶豫,直接讓高力士出宮來請了。


    裴旻聽極緣由,端是勃然大怒,他對吐蕃賊子甚無好感,尤其是剛剛得知吐蕃賊子竟然兵不血刃的取了他們大唐的河西九曲地,心低更是深恨,現在又聞吐蕃渣碎,欺他們大唐無人,在宴會上耀武揚威,那裏還忍受的住,怒道:“內侍放心,這仇我一定給你報了。”


    高力士對裴旻印象極佳,主要原因是裴旻將之視為常人,一個正常人,不巴結也不歧視。作為身有殘疾的太監,高力士固然心態放的極好,終究會有那麽一點點的自卑。他如今地位極高,可謂功成名就。但身為閹人歧視他的有之、討好他的更有之,無視他的也有,如裴旻這樣,將他視為一個正常人的卻沒有幾個。


    高力士不在乎別人歧視、討好甚至無視,反而在意裴旻以正常人的態度對他。此刻見他怒氣衝衝的為自己說話,忙道:“這點傷算什麽,隻要裴中丞能打敗那吐蕃番僧,挽迴陛下的顏麵。高某這裏感激不盡……”頓了頓他道:“中丞不可大意了,那吐蕃番僧不是廟堂常見的猛士,到有幾分江湖人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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