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口諭?不是宣召覲見?楊致心機聰敏,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不由暗自惱火:今天傻乎乎的白白等了半日,皇帝壓根兒就沒打算要見他


    強自按捺心頭的火氣,迴身迎住馬成,習慣xing的泛起了一臉慵懶的笑容:“馬公公,近日可好麽?”


    楊致不跪拜恭聽口諭,甚至連問都不問,而是先向馬成問好,顯見是心中有氣。[]馬成與他是老熟人了,熟知他的作派,也不敢在他麵前端架子,隻裝作渾然不覺的幹笑道:“有勞侯爺掛懷,灑家賤體尚可。”


    說到底他是來跑tui傳話的,輕咳兩聲斂起笑容道:“皇上口諭:楊致,朕近來心煩事忙,沒那個閑工夫聽你絮叨。你且迴去老實呆著,朕想見你時自會傳召。”


    不見就不見,你以為我稀罕麽?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楊致笑容毫無遲滯的隨口應道:“微臣遵旨。”


    馬成宣完口諭便又換了一副嘴臉,賠笑道:“灑家還要迴宮複命,侯爺今日也著實辛苦《 了。這天sè都快晌午了,您看是不是……?”


    是人就知道這位大爺不好惹,盡管馬成一臉巴結的陪著xiǎo心,然而什麽“著實辛苦”、“天近晌午”之類的字眼,令楊致感覺十分刺耳:這不擺明了皇帝今天是故意整他嗎?馬成這閹貨伺候皇帝幾十年了,就這麽灰溜溜的打道迴府,今天豈不真是白來了一趟?


    “公公,別急著走嘛”楊致夾槍帶bāng的擠兌道:“我不過是就著西北風在這裏曬了半日太陽,又有什麽辛苦了?公公辛苦了倒是真的。無論從金鑾殿還是禦書房,到這宮mén外少說也有二裏地吧?難為公公一路走來竟是臉不袖氣不喘的,連皂靴上的灰屑都能一邊走一邊撣個幹淨。更難得的是公公還有能掐會算的本事,堪堪算準了在我要走的時候剛好趕上。這剛一照麵又隻說要趕迴去複命,莫非真把我楊致當成生人勿近的邪魔惡鬼了不成?”


    楊致觀察力極為敏銳,毫不諱言的點破他已看出馬成早就來了,隻是躲在宮ménmén樓某處沒有現身而已。


    馬成尷尬的道:“侯爺,您就別笑話灑家了。縱然借灑家一萬個膽子,也萬萬不敢輕慢了侯爺。您是知道的,灑家隻是伺候皇上的一個奴才罷了……。”


    “老馬,你這是什麽話?我就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楊致不僅不經意的改了稱唿,還變戲法似的mo出了一張銀票,轉背擋住那些當值shi衛的視線,塞進馬成手裏:“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又不是讓你幹殺人放火的勾當。你也不容易,這是一點茶錢,別嫌少。”


    宦官是身體與xing情都不健全的人,通常對金錢有一種近乎變態的熱愛。雖然馬成也不例外,但他在皇宮廝hun了幾十年,深知在宮中就是有人願意把銀子白白扔進水裏,也要想盡千方百計聽個響。


    在馬成見過的諸多權貴重臣之中,楊致出手最為大方。他口中的“一點茶錢”,赫然是一千兩龍頭銀票。馬成卻也知道這銀子恐怕不是那麽好拿,苦著臉道:“灑家多謝侯爺厚賞,但灑家還得有命去huā才行。能說得的灑家定當知無不言,然宮中自有規矩,萬望侯爺體恤,莫讓灑家為難。”


    強勢的皇帝大多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人,馬成並不是全然故作可憐巴巴。楊致不由失笑道:“你這廝說得還算實在”


    繼而正sè道:“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日皇上為何不見我?早朝時候眾臣有何奏議?散朝之後皇上見了什麽人?可知都說了些什麽?”


    馬成老實答道:“侯爺有所不知,今日皇上不曾早朝,眾臣自然也無奏議。”


    按大夏朝儀規製,卯時上朝。眾臣最晚必須在寅時末刻,也就是天sè尚未放亮之前就趕到宮外等候。楊致難得上一次朝,今日卯時初刻才出mén,對他而言已算起了個大早。他到宮mén外求見時,等候上朝的眾臣早已散去。


    楊致恍然點頭道:“難怪我今日在宮mén外沒看到馬車暖轎”


    馬成不待他追問,一五一十的繼續說道:“皇上自上次迴宮後,日常起居便都是在禦書房了。今日較往常起得要早,似乎昨晚睡得不是太好,臉sè略顯憔悴。洗漱更衣之後,便說感覺龍體欠佳,命灑家傳旨停朝一日,並且吩咐誰都不見,無事不得相擾。今日灑家也隻進了三次禦書房,一次是服shi皇上洗漱更衣,一次是服shi皇上用早膳,第三次是通稟侯爺求見。不是灑家有意在您麵前賣好,換了任何一位大人,即便是王相與陳老太尉、徐相他們來了,灑家都未必敢去通稟。”


    楊致嘿嘿一笑:“你還真給我麵子”


    馬成苦笑道:“實不相瞞,王相、陳老太尉、徐相每日都在宮中任事,什麽時候不能見駕?可您年頭到年尾又主動求見過皇上幾次?哪次又是什麽xiǎo事了?灑家是怕擔待不起啊”


    楊致不禁心下暗笑:你直接說老子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不就完了嗎?


    “……今日皇上雖自感龍體欠佳,卻並未傳召禦醫診治,也未臥榻將息,一直在禦案前靜坐沉思。聽聞灑家通稟侯爺求見,不假思索便說不見。命灑家前來宣召口諭,旋又叮囑灑家,務必待侯爺等得不耐準備離去之時,方可現身傳諭。灑家在此等候期間,是否另有人求見皇上,那便無從知曉了。——侯爺,灑家敢用人頭擔保,並無半句虛言。”


    馬成說得仔細,楊致也聽得用心。雖然覺得皇帝今日行為反常,但一時半會也理不出什麽頭緒。秦空雲已經承認向皇帝密奏了衛飛揚無字信箋之事,難道皇帝還沒打定主意如何應付?難道事態並沒有他們兄弟三人想象中的那般緊迫?


    拱手笑道:“我怎會信不過你?公公言重了。時候不早了,公公快迴宮複命吧”


    馬成如méng大赦的去了,楊致猶在怔怔愣神:皇帝驟然來了這麽一手,無疑是把三人先前的計議全都打luàn了。皇帝顯然也十分頭痛,他到底在想什麽?


    不上朝不等於不用上班,文武百官仍需各迴職所照常辦公。天sè已至午時,這年頭還沒有午休一說。徐文瀚這段時日十分忙碌,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會出宮迴府。在未mo清皇帝會有何動向之前,也不忙著迴去給衛飛揚與玲瓏寫信。可這會兒迴自己府邸,閑著也是閑著……。


    正自尋死時腹中又是一陣轟鳴,秦府離皇宮不遠,不如先去那兒蹭頓午飯填飽肚子,再與秦空雲慢慢商議吧


    如非必須,楊致吃飯時從無飲酒的習慣。他食量既大,進食速度也極快。秦空雲尚在淺斟慢酌,他已如風卷殘雲一般幹掉了一盤xiǎo牛rou、一盤jirou、一盤蔬菜、三個饅頭,慢條斯理的喝著鹿rou羹作陪了。


    秦空雲不是第一次跟他吃飯了,已是見怪不怪。隨口笑問道:“三弟,我一直不解,你名滿天下、高大俊朗,卻是這麽一副餓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豈不是大煞風景?這等時節些許飲上幾杯,隻要把持不醉,既可暖暖身子,又不礙事,為何平日極少飲酒?你出身殷實商家,自xiǎo衣食無憂,又無人與你爭搶,何必如此狼吞虎咽?”


    你知道酒jing可以麻痹人的神經、延遲人的反應嗎?你嚐過幾日幾夜亡命搏殺、粒米不進的滋味嗎?


    “如果你我身手相若兩人對決,即使你隻喝了一杯酒,我也能多幾分勝算。如果你我此時遭人追殺,我自問不吃不喝至少可撐個兩三日,你卻很難捱過一日一夜。若是你我生在太平盛世倒也罷了,你以為要時刻繃緊神經,才能叫做居安思危嗎?這些日常飲食習慣不難做到,既實惠,又實用,何樂而不為?”


    楊致說話間已將一碗香濃味美的鹿rou羹已然喝了個幹淨,抹著嘴巴望著尚在迴味他這番話的秦空雲問道:“咱們還是去你內宅的書房說話麽?”


    秦空雲已聽說他今日在皇帝那兒吃了閉mén羹,事態已另有變故,當即停箸扔下杯盞,引他進了內宅書房。


    當知道秦空雲知道楊致萌生了致信衛飛揚與玲瓏早做準備的想法,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三弟,隻要你的信一到飛揚手上,他便會徹底堅信皇上不能容他父子了。開弓沒有迴頭箭,愈是此時,我們愈要冷靜。”


    “我馬上遣派兩撥心腹之人,分頭去宮外與徐府兩處堵住大哥,讓他來此相聚。請你務必相信,不管皇上與飛揚兩邊有何動靜,都絕難逃過我秦氏耳目。而我秦氏傳遞消息的手段,我敢說比朝廷八百裏加急的快馬更為迅捷。先等等看吧來得及的”


    秦空雲的勸說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楊致卻是臉sè沉靜如水:“你放心,我任何時候都很冷靜,也不是不相信秦氏之能。隻是凡事在腦子裏多打幾個轉轉,以免事到臨頭措手不及。我是在想,皇帝顯然也十分頭痛,他到底在想什麽?”


    二人在秦氏內宅書房又呆了整整一個下午。秦空雲的屁股就沒落過座,不安的踱了無數次個來迴,楊致則窩在椅中閉目養神昏昏yu睡,對他的念叨搭訕愛理不理。


    一直等到申時末刻日落西山了,才總算等來了徐文瀚,也等來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皇帝在禦書房獨自悶頭呆到過了午時,傳諭首輔宰相王雨農、太尉陳文遠、集賢殿大學士徐文瀚隨行伴駕,親往刑部大獄探望衛肅。皇帝當著三位重臣與衛肅的麵,曆數衛肅數十年來立下的赫赫戰功,痛陳自己登基以來窮兵黷武、不知愛惜民力之非。君臣二人在監牢中相擁跪地,抱頭痛哭。皇帝指天為誓,有生之年不傷衛肅毫發,君臣偕老。爾後皇帝當場下旨開釋衛肅及其受牽連入獄的家眷,並在王雨農、陳文遠、徐文瀚的陪同下,親自將衛肅送迴大將軍府


    楊致目瞪口呆的喃喃念道:“高,實在是高……不愧是天才的演技派大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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