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而論,大午權恆自被冊立為大午受命署理政條以買人心、籠給人才方麵沒有少花功夫。十餘年間耗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和財力。但凡弱肉強食的紛爭亂世。曆來是強者梟雄與精於權謀的陰謀家的天下,崇尚仁政德治的正人君子罕有市場。趙恆既是平庸溫厚的天性使然。又受代表老牌士族財閥勢力的李氏一族掣肘,真正上檔次的人才在他手下很難有一展抱負的空間,是以身邊極缺精於權謀、兼具戰略掣劃能力的人才。


    東宮侍讀裴顯中乃是夏曆武成二十三年的榜眼出身,詩文才華自然頗具真材實料,口舌尚算伶俐。儀容也可稱俊朗,在太子府諸多幕僚當中堪稱佼佼者。皇帝欽點裴顯中為東宮侍讀的本意,是將他看成了年輕一輩的人才,充實太子的僚屬力量。此人年紀不大,卻很有幾分善於揣摩逢迎的本事,很快就被太子引為心腹。


    如若太子順利繼個,裴顯中怎麽也得混個宰輔重臣幹一幹。眼見太子事敗,翻盤已是決計無望。裴顯中自認摸準了皇帝這個==時候的心思,原想玩點小聰明賭上一把。認命或是倒戈隻有死得更快,唯有死,挺太子力表忠心,才有一線希望博得皇帝的同情甚至賞識,說不定會法外開恩從輕發落,最不濟也能保住小命。不想一不留神把自己玩成了太監!對這麽一個出身背景的人來說。淨身去勢是比殺了他更為殘酷的!


    皇帝迫於大局,不能對太子一黨大肆進行血腥清洗,正憋了一肚子邪火無處發泄。像裴顯中這種上不了台麵的小嘍吧,選在這個時候來瞎攪和,豈不是上趕著找死嗎?眾人情知裴顯中很不幸的正好撞在了皇帝的槍口上,都是哭笑不得。


    楊致雖爵顯權重,至今卻仍然無官無職,按照大夏官製,根本沒資格也無需上朝。就是狀告安貴侯李聰益隆重登場上朝的那次。也是不尷不尬穿戴的五品參軍服色,可現在連個五品參軍身份都沒了。這位大爺對上朝這迴事。既不稀罕,也沒多大興趣。內廷侍衛全部置換成了禁軍兵士,皇帝身邊還有個殺人專家秦用,也無需楊致再操心皇帝的人身安全問題。


    湊到皇帝跟前訕笑道:“皇上,這上不上朝的沒我什麽事了,況且我這個身份上朝也似乎不太方便。您看是不是就”?”


    皇帝眼睛都不眨就一口迴絕道:“不行!今日的早朝少了誰都不能少了你!你不必分班入列。就跟在聯身邊隨侍。身份?天下間有誰敢小看你的身份?”


    徒然將嗓門提高八度:“聯說可以,誰又敢說不?!”


    楊致不過是想早點離開是非漩渦中心,迴府好好睡上一覺。眾人都知道他應該沒有伸手要官的意思。且不說遠了。趙天養乃是皇帝都親口承認的宗親族叔輩,身居內廷禁衛將軍高位,都像捏死一隻臭蟲一樣說殺就殺了。如果說楊致非要弄頂烏紗帽戴上的話,僅僅是方便上朝有個堂皇的名目,其他還有什麽多大的意義?


    皇帝兩眼滿布血絲,因失而複得的亢奮而頗顯意氣風發,楊致當然不會再行強辯掃了他的興頭。


    按大夏朝儀規製,本是寅末擊鼓鳴鍾,卯正百官早朝。夏曆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四日是新年第一次早朝。比往常足足遲了一個時辰。


    關於皇帝病重、太子趁機篡逆的傳言流傳已久。文武百官無人不


    昨夜長安驟然實行“宵禁”無疑是皇帝與太子正麵交鋒最有力證明。如今威風凜凜高坐金鑒殿龍椅之上的人。是傳說中病重不起的皇帝,強勢怪物楊致一身殺氣騰騰的行頭侍立在側。太子、衛肅、李氏三侯不見人影,致休老太尉陳文遠取代衛肅的位置重又站在了武班之首。結果如何。那還用說麽?


    皇帝全盤采納了徐文瀚的諫議。諸項平息事態的舉措與早朝同時進行。有條不紊的接受陳文遠、王雨農率領文武百官朝賀,詔諭天下南唐業已歸入大夏版圖,無片言隻字提及太子。皇帝依然還是禦駕親征之前的那個皇帝,太子及其一係重臣卻已蹤影全無。百官盡皆誠惶誠恐,唯恐禍事無端降臨到自己頭上,哪兒還有什麽心思奏事諫議?散朝之後能不能安然迴府,今晚是在自家府邸還是刑部大獄歇宿。誰敢打那個包票?


    皇帝通宵未曾合眼,身心俱疲累到了極致,能強自支撐應付已屬不易。事實上皇帝也巴不得早點完事大吉,絕不希望有人傻不拉幾的為太子出頭蹦趾。眼看行將散朝。卻偏偏冒出了這麽個不識時務的刺兒頭:“皇上。老臣有話要說!”


    眾人一看,是翰林院學院大學士田祖德,一位埋頭做了一輩子學問的清量老夫子,在清流文人士子中極具德望,皇帝曾命其擔任教接詩文的太子少師。在這紛爭亂世之中,皇帝稱得上是一個頭腦極為清醒的帝王,具有拉攏一切人心、團結一切力量的意識,並未將一幹清流文人棄若敝履。不是倍加禮遇的召至翰林院養起來,就是放在禦史言官的位置上當成一麵鏡子。


    太子趙恆的“勤勉溫厚”。在這幫人心目中具有很高的市場占有率。在他們看來,趙恆如能順利繼承皇位,無疑是天下百姓蒼生之福,也是他們得受重用、一展才華的希望。


    皇帝對這一節看得很清楚,耐著性子皺眉道:“祖德,你年事已高,盡心管好翰林院就行了。


    你有何話說。不妨改日再奏”


    皇帝事先早已言明今日停納一切朝議,能用這樣的語氣委婉勸說,已經是給了田祖德天大的麵子了。


    不想田祖德仍然執拗的奏道:“皇上,老臣今日有兩事不明,懇請皇上能為老臣解惑。其一。今日是新年首度早朝,皇上龍體康複,南唐版伏,都是可喜可賀的國之大事,今日早朝堪稱盛典。然老臣大惑不解的是太子身為儲君,平日輔政治國有功,此番隨駕征唐有功,為何反而未能上朝?”


    “其二,飛虎侯楊致雖戰功彪炳,已受聖恩封爵賜邸。但據老臣所知,皇上並未損其官職。敢問皇上,楊致有何資格上朝論政?何況此人衣飾不整,違製負弓佩刀上殿。與江湖匪類何異?若不治罪重處,文武百官怎生心服?如何心安?大複朝堂規製何在?威儀何在?”


    史上因太子失勢被廢而老師得咎獲罪者不乏其例,田祖德在這個時侯還敢出頭為太子說話,群臣對他的忠心與膽色無不心生欽佩。捧了皇帝的高帽為太子表功,絕口不提昨夜的兵變,隻問太子為何未能上朝。將矛頭指向楊致。則是因他率兵迎駕時將太子的護駕兵馬強行留駐潢關之外,今日看他這身行頭。顯然又是在昨夜事變中為皇帝充當首席打手,田祖德與一眾太子黨文臣不恨他又恨誰?


    但若就此將老夫子當成一介愚忠死保太子的腐儒,那就大錯特錯了。“兩事不明”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振振有詞。又小心的避開了觸發皇帝逆鱗的敏感字眼。皇帝就是想發飆收拾他都找不到一個理直氣壯的借口。不僅皇帝不好迴答又不能不答,而且還拿了他沒轍!


    田祖德還沒天真到那個地步。以為皇帝真會就太子的去向給冉一個滿意的解釋,真會將楊致治罪重處。老夫子的真意是為號召支持擁護太子的一眾朝臣,為下一步保住太子營造聲勢!話音一落。不少人相互以目示意蠢蠢欲動,大有準備附議聲援的苗頭。


    這等兒科一般的伎倆。豈能瞞得過皇帝的眼睛?冷笑道:“問得好!聯不妨明白告訴你。太子現在好端端的在呆在東宮太子府。恐怕日後再無上朝的機會了。你不說還罷了,一說起反而提醒了聯,東宮太子府未免太過舒適,是不是該給那逆子換個地方?至於他今日為何未能上朝,聯改日一定會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親口去問一問你教出來的好學


    “你也知道楊致戰功彪炳。他為全兄弟之義自甘降爵辭官,無人不知。聯為嘉獎其忠勇,特賜如聯親臨的金牌一麵,凡事皆可先斬後奏,怎麽就沒資格上朝了?劍履上殿又有何違製失儀之處?祖德,聯這般迴答你,可還滿意麽?”


    臉色驟然一寒道:“倒是你才該當治罪重處!聯已言明今日停納一切朝議,改日自會讓你們說個痛快!你卻當庭公然抗旨,將聯置於何地?你居心何在?聯若判你廷技五十,你又有何話說?聯念你年邁,也不想為你攪了新年的喜慶祥和,姑且恕你無罪。但聯要把話說清楚,若你們定要逼聯,嘿嘿。聯也不是沒做過惡人。多做一迴又有何妨?散


    皇帝今日早朝的本意。既為昭示重掌權力,也是為平息事態安撫人心。田祖德率先出頭,若是太子一黨群臣都緊隨其後,豈不會亂成一鍋粥?難不成皇帝還能真的狠下心來大開殺戒?是以用近乎蠻幹的方式鎮住田祖德之流。連個話縫都不留就徑直宣布散朝。


    皇帝臉色陰冷的拂袖而去,田祖德兀自不甘的嘶喊道:“皇上,皇上!太子勤勉仁德有目共睹,人心不可失!人心不可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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