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臨機應變與心思詭詐,相信楊致與張博虎對二人是半斤八兩這個說法,絕對不會有半點異議。


    此刻一個是中了暗算無法動彈,卻似乎不是癱倒在地,倒好像是以一種很享受的姿勢躺在一張無比舒適的大床上一樣,仍是麵不改色侃侃而言。一個是經過精密算計向兩個曾經於己有恩的人下毒,彷佛是天經地義一般,仍是心安理得一臉悠然。令人感覺氣氛詭異的是,在這種情形下,偏偏二人還在稱兄道弟如拉家常似的談笑風生。


    凡是對楊致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在任何時候都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四肢癱軟的玲瓏對二人說些什麽並不十分在意,隻是癡癡盯著久別重逢的楊致看個沒夠。隻要自己心愛的男人鎮定自若,她又何必心慌?


    張博虎並未馬上迴答為什麽要向楊致與玲瓏下毒,而是泛起了一臉滿足的笑容:“楊兄,像你這樣的人物,方才既能一口叫破我的身份,又怎會想不到我為何要這樣做?楊兄這是有意問給郡主聽的,也好讓** 她對我徹底死心吧?其實楊兄完全是多此一舉,郡主對你竟是死心塌地,幾時又曾對我動過心了?我今日才不得不接受這麽個事實:她與楊兄一樣,不過是一直把我當成一條還算不笨的狗使喚而已。隻是你們都沒有想到,這條狗也是會咬人的。”


    “張兄以狗自喻實在過謙,說你是狼似乎更顯貼切。”


    “說的也是。”張博虎搖頭笑道:“楊兄,你拖延時間的那一套對我是沒用的。就算你絞盡腦汁與我胡說八道扯到天亮,你也萬萬想不出脫身的主意。試問我怎麽敢對你這樣滿腹機謀的人掉以輕心?若無絕對把握,怎會對你下手?又怎麽會讓你有伺機翻身的機會?”


    “張兄不愧是我的知己。你之所以陪我閑扯,未必是真有那份閑情逸致。你又何嚐不是抱有謹慎之心,在看我是不是真的中毒不起?”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楊兄也。”張博虎起身踱至楊致跟前,俯身笑道:“老實說我這人很怕死,將自己這條小命看得比什麽都重。在陸上秦驕陽那廝一直對我監視甚嚴。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六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才一心一意甘願做你地惡狗,朱靈兒那傻婆娘更是無時不刻不將你掛在心上。我本想借熊展與英娘之手殺了你,隻可惜你福大命大,而我必須以命做賭!我親眼見識過楊兄在舉手投足間殺人如殺雞一般的恐怖身手,不小心一點怎麽行?”


    “二位自以為對我有恩,想必多少有些不服氣。別人不能理解,但我相信楊兄還是能理解的。那日你在順州不是在幫我,而是羞辱我。張某便再是不濟,豈會被那小小的客棧老板難倒?豈會因為你假惺惺的充好人,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扔來十兩銀子就對你感激涕零?至於郡主所謂的救命之恩,更是荒謬之極。若不是你率人在海上劫掠商船,我怎會被逼無奈跳海逃生?我即便跳海也不見得一定會死,又何須勞你相救?所以我對你們是毫不領情,你們要怪就隻能怪自己瞎了眼。”


    碰上了這麽個大腦構造大異常人地變態瘋子。除了自認倒黴你還能說什麽?


    楊致苦笑著歎道:“張兄高見讓我豁然開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時候不早了。我也懶得再跟你們廢話了。”張博虎驟然變臉道:“楊致。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真是難為你了。郡主。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向你們下毒?因為我想殺了你們!我明白告訴你吧。既是楊致害了你。也是你害死了自己!”


    “我張博虎自問胸中有雄兵百萬。智計謀略絕不遜色於你楊致半分!憑什麽你就名動天下飛黃騰達。而我卻顛沛潦倒隻能寄人籬下?你們憑什麽把我像店小二似地唿來喝去?我不甘心!楊致!如果不是因為你。郡主就是我地!若沒有我。她怎麽可能在海上站穩腳跟?怎麽可能讓英娘與熊展屢屢受挫卻束手無策?她地人馬、她地船隊也應該是我地!我進可成一方諸侯。退可做海上霸主!我苦心孤詣忍氣吞聲為她驅使。卻是為他人做嫁衣!就是因為你。到頭來我是人財兩空!你們以為我張博虎是像江城璧那樣自甘為奴地蠢貨麽?絕不是!”


    楊致麵無表情地搖頭道:“我還真沒拿你當奴仆看待過。這一節我倒是問心無愧。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在這紛繁亂世。像張兄這等臉厚心黑地頂尖人才。何愁沒有用武之地?張兄。我最後勸你一句。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你又何必如此偏激如狂?”


    玲瓏直到這時才確信他早已起了殺心。而自己甚至還沒來得及現出真容與楊致相見。心中愈加懊悔無地。忍不住恨聲罵道:“張博虎!你說地不錯。遇上了你這等衣冠禽獸。我夫婦真是瞎了眼!”


    張博虎絲毫不為所動。迴身自艙外拎來一把雪亮地單刀。冷笑道:“衣冠禽獸?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什麽叫衣冠禽獸了。看在相交一場地份上。我好歹讓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


    原本還算英俊地臉龐轉向玲瓏。此刻已扭曲得猙獰可怖。極為惡毒地咬牙道:“我得不到地東西。即便寧可毀掉。他楊致也休想得到!我這就當著你心愛地男人地麵破了你地身子。我要讓你們死不瞑目!”


    玲瓏聞言登時大駭,嘶聲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禽獸!你敢!”


    張博虎踱到玲瓏身邊,將單刀一扔獰笑道:“我為什麽不敢?我若是幹不出來,又怎當得起郡主禽獸二字的讚譽?楊兄,不管你有沒有興致,恐怕都隻能從旁觀摩了。”


    楊致歎道:“張兄,有一點你說錯了。我方才問你為何要向我們下毒,壓根兒就沒往我家玲瓏會移情別戀那一頭去想,隻是目的有三:一是我不敢相信。二是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想地。三是念你是個人才,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楊致,此時你隻能如羔羊一般任我宰割。還有何資格說這些屁話……?”張博虎滿臉鄙夷的將手伸向玲瓏,不想還未沾到玲瓏的嬌軀,臉上淫邪的笑容卻突然頓住:那把明晃晃的單刀莫名其妙的到了楊致手上,已然架上了他的脖子!


    玲瓏正自羞憤欲絕想要嚼舌自盡,情勢卻在眨眼間奇跡般逆轉,頓時狂喜:“夫君!你……你這壞人!”


    楊致不知什麽時候已站起身來。嘲弄地笑道:“張兄堪稱惡人中的極品!承蒙張兄對我如此高看,我豈敢忍心讓你失望?我家玲瓏是何脾性,我比你要清楚。她便有萬般委屈,也絕不會在外人麵前顯露半點,更不會下毒害我。你算漏了一件事:我這人在麵對性命威脅地時候,天生有一種足可稱敏銳的嗅覺。我一上船就猜出門口那守衛是你假扮,落座之後又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怎會拿我與玲瓏的性命開玩笑,冒然喝下那杯酒?難道就不能在擦嘴時吐到麵巾之中?但我確實沒想到你在檀香裏添加致人神經麻痹一類地藥物。我方才不斷引你說話,就是為了暗中積蓄體力!”


    “你若在我們癱倒之時手起刀落,那我們便隻好去閻王那裏告狀了。借張兄的話說。是你徒懷小人之心的謹慎害死了你自己!我比張兄要大方,你想讓我們死不瞑目,我卻想讓你死得心服口服。像張兄這等人物,想必在陰曹地府也不乏大顯身手的機會!”


    楊致隻說張博虎是豺狼,難道他自己就是一隻溫順的小貓麽?張博虎臉上地神情瞬間萬變,隨即麵無懼色地道:“楊兄果然好手段!想要我在你手下死得心服口服?你莫非忘了我設計擒拿七喜的那個陷阱麽?郡主大概也舍不得讓老江為我陪葬吧?”


    此人心機委實深不可測,不留後手才是不正常,留有後手實在太正常了!楊致驀地想起他曾不自覺地說過一句“時候不早了”,心裏猛一激靈。皺眉問道:“你早已掐準時間,準備將船炸了?江先生現在何處?”張博虎仰天笑道:“楊兄之智確然無人能及,居然一猜就中!你若有心讓大家一同上路,豈不痛快?至少黃泉路上不會太過寂寞啊!”


    像這種喪心病狂地瘋子,是什麽都幹得出來的!老子憑什麽要給你這個瘋子陪葬?楊致猛然意識到: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殺不殺張博虎,而是不能讓他有同歸於盡地時間!


    當下不再與他多費口舌,毫不猶豫的一腳將他踹出艙外,冷冷道:“你應該知道,我殺了你再帶了玲瓏跳海逃得性命還是問題不大。不想死的話。咱們不妨做個交易。”


    張博虎冷笑道:“我憑什麽拿我自己的性命與你做交易?楊致,你這是在求我嗎?”


    話音未落,楊致便兇相畢露,眼睛都不眨就兩記重重的耳光甩了過來,打得他口鼻之中鮮血長流:“怕你?老子在這世上又怕過誰來?如果不是為了玲瓏,你早他媽死翹翹了!你以為老子願意麽?你一條狗命換這一船人,又吃什麽虧了?你別這麽看著我,像你這種狗雜碎,根本沒有去死的那個膽量與勇氣!你沒得選擇!老子沒那麽多閑工夫跟你磨嘰。我最後再問你一句:炸藥藏在哪兒?老江又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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