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對玲瓏的同情,確實是發乎真心。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所謂關乎國運存亡的大事不該由她一個弱女子承擔,更因為她殫精竭慮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即使能有收效,也注定像糊窗的薄紙一般脆弱。


    事實上北燕已經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土地城池越割越少,納貢求和隻會越貢越窮,越少越窮就越是擔憂害怕,越是害怕別人就越是認為好欺負。如果把花在割地停戰與納貢議和的精力和財力用於勵精圖治和抗擊外敵,不僅不用為了苟安一隅時時自危,就是與夏楚爭霸也不是沒有可能。


    古往今來無論是個人還是國家,盡可能的利用一切手段為自己爭取最有利的生存空間原本無可厚非,但北燕采取的方法方式實在是錯得離譜。如果一定要對夏帝的信用等級作個評估,根本就是跟突厥屬於同一個檔次。在弱肉強食的亂世中,信用實在是很奢侈的玩意兒。


    楊致的神色就像告訴別人晚餐吃了幾個饅頭一樣平常,玲瓏對他凝視良久,喟然歎道:* “刺殺拖都可汗便與人們常說的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無異,我早該想到公子便是那位大夏猛將了。公子這麽問是譏笑我大燕無人,還是瞧不起我們女子?”


    楊致訕訕答道:“我絕無此意。”


    玲瓏失神的道:“家國無小事,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都不可向外宣揚。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隻恨不得生為為男兒身。太子乃國之儲君,幾個弟弟年紀尚小,我不做難道讓他們去做麽?古語有雲,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既生於大燕皇家,為保家國宗廟承繼,為保大燕百姓免遭生靈塗炭,公子認為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在楊致看來,對權力的貪戀和失去既得利益的不甘,才是軍閥們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真正原因,扯了宗廟社稷和百姓福址做遮羞布是最虛偽最讓人惡心的。玲瓏實際上與被蠱惑利用的北燕“憤青”並無區別,心下愈發覺得她不僅可憐而且可悲,對燕皇和定北王也更感不齒。


    楊致認為,隻有北宋錢王的“和平解放”模式才是北燕最明智的選擇。北宋初年,吳越國君錢王“納土歸宋”,致使生靈免於戰火塗炭,功在千秋的同時也享受了三世五王的無尚尊榮。


    “當然有。”忍不住一臉戲謔的道:“若是真為承繼宗廟和百姓福址著想,隻要放棄皇位交出兵權,主動請求並入大夏版圖,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為了給其餘小國樹立榜樣,我想夏帝讓燕皇做個與世無爭的富家翁的氣量還是有的。問題是你伯父和父王舍得嗎?”


    “恕我直言,議和納貢對大燕來說無異於飲鴆止渴。雙方國力此消彼長,被大夏所滅隻是遲早的事。鈍刀割肉雖可殘喘一時,但也最為痛苦。”


    玲瓏無奈的道:“朝中主戰派文臣與軍方將領也是這麽說,認為與其忍辱曲膝,不如背水一戰。而主和派年前提出了一個兩全之策:仿西域番邦例,接受夏帝賜予的封號,成為大夏藩屬之國。伯父與父王當時都以為可行,但仍未最後下定決心。”


    起身盈盈一福道:“實不相瞞。我與公子從突厥同返大燕地這段時日。便一直在權衡此事。如公子能大力促成兩國就此達成和議。大燕必會感念公子恩德致以重謝!”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燕皇與定北王父女等於是鑽進了死胡同。主和派地“兩全之策”還是換湯不換藥。明顯是過於天真地一廂情願。何況北燕自古就是中華王朝國土。什麽仿西域番邦例完全是狗屁不通。或許夏帝早上會答應。但到底會在中午還是晚上翻臉。那就要看他什麽時候高興不高興了。想要投降又模棱兩可降得不徹底。通常會死得更難看。


    楊致半真半假地推脫道:“你我也算共曆患難。隻要我能做到地無需相托。必當盡力。隻是我雖可代為轉達。卻口說無憑。夏帝未必就會相信。況且我人微言輕。是否議和隻能全憑夏帝聖裁。”


    玲瓏不無失望地道:“公子是在虛於敷衍麽?你經那一戰必將名揚天下。又立下刺殺拖都可汗地不世之功。夏帝豈會輕待於你?公子若能放駕隨我前往燕京。請伯父修書一封用上大燕國璽。便不用擔心無憑無據了。”


    楊致見她神色戚戚。滿臉楚楚可憐地祈求之色。心下不由一軟:“若隻讓我做個帶信人。也並無不可。隻是這個……郡主切莫對我期望過高。”


    玲瓏頓時大喜道:“這麽說公子這是答應了?事不宜遲。你我明日便啟程前往燕京如何?”


    她雖興奮得雙頰潮紅愈顯美豔,雙唇卻仍無多少血色。楊致點頭勸道:“你箭傷未愈,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有勞公子關心了。”玲瓏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問道:“對了,當日我在金陵隻聽說公子是信陽商家子弟,文采出眾倒還罷了,怎地又學得一身驚天武技?為何又從軍去了朔方?”


    全文字版,更新,更快,盡在16k文學網,電腦站:.16站:wàp.16支持文學,支持16k!這其中的曲折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即便楊致隻揀了些該說的簡約說了個大概,也說得口幹舌燥。玲瓏靜靜聽他敘說完後,似乎意猶未盡,仍是一臉專注的望著他癡癡發愣。


    楊致被她望得渾身不自在:“郡主,郡主!……莫非我臉上長了花不成?”


    “哦,那倒沒有。”玲瓏不禁撲哧一笑,又咬著嘴唇問道:“公子與那沈家小姐……想必十分恩愛吧?”


    怎麽女人都那麽八卦?此刻已是夜近子時,楊致打著哈欠隨口答道:“恩愛談不上,偶爾有些想念倒是真的。”


    玲瓏歉然告辭道:“嘮叨了這許久,讓公子受累了。公子隻管放心歇息,明日一切我都會盡心安排妥當。”


    即便玲瓏是素麵朝天荊釵布裙的打扮,也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心動。楊致躺在床上浮想聯翩,迴想起二人相識共處的點點滴滴,反倒睡意全無。玲瓏性情堅忍果決,卻又善解人意。似乎對治傷之事也能淡然視之,不像一般的小女人一樣忸怩作態,甚至尋死覓活的賴上他要求負責。唯一的缺憾,與前世那些勢利女人蹬了男朋友的一個強大理由極為相似:家庭負擔太重。


    胡思亂想間睡意漸濃,不由自失的一笑:轉了一大圈竟然由參軍變成了信使,真他媽有點莫名其妙!其實你們是不是停戰議和,關我鳥事?明天跟玲瓏去燕京隻是去做個打醬油的信使,又不是去當新郎官,你以為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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