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武坊離朱雀大街並不算遠。


    在唐敏之迷迷糊糊的指路之下,蔣渠駕著馬車轉眼就到了唐敏之藏身的小宅院,轉過前方轉角到了門口,陸績探出頭看了看四周的情況,這才和蔣渠一人架著唐敏之的一條胳膊給他架了進去。


    隨處翻了翻,外間是見極其普通尋常的廳堂,裏間則有個小儲存室,隻是目前沒有多少東西,除了幾件趁手的兵器以外,就是些一些圖紙,陸績大致翻看了一下,都是些漢王府的草圖。隨後又找了找,這才在一間櫃閣裏找到了一些傷藥、繃帶之類的。


    蔣渠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了,對基本的外傷藥還是分得清的,大致幫他處理一下外傷,基本已經止住了血。


    一個多時辰以後,唐敏之這才悠悠醒了過來。


    “你……為什麽要救我。”唐敏之看著身上被處理過的傷口,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我說過了,我想幫你。”


    “為什麽?”


    “因為你爹……因為李元昌……因為販官案。”


    …………


    太極宮中,兩儀殿上。


    李世民斜靠在軟榻上,身下墊了一張完整的硝製過的黑熊皮,身邊隻有一個老太監安公公在一旁為他輕輕扇著扇子,驅除春末的一點煩熱。


    可李世民此刻的心情卻跟冬天的天氣一樣寒冷。


    一名灰衣人站在李世民身前,麵無表情地靜立不動。而李世民臉色陰沉,眼中寒意森森。


    “……所以,是那陸績最後救走了刺客?”


    “是。”灰衣人躬身道。


    “他們的藏身之地可曾找到了?”李世民閉眼問道。


    灰衣人道:“請陛下放心,翟青已經已經摸清楚了,就在城北義武坊,隻要陛下一聲令下,翟青可以不動聲色的將所有人處置掉。”


    “哦?”李世民冷笑道:“你說話向來謹慎,這次倒很有把握嘛。”


    灰衣人低頭道:“臣是對翟青有把握……”


    李世民淺淺一笑,沉聲道:“處置掉幹嘛,漢王、太子、越王、唐敏之、陸伯漢……還有陸績,有點兒三國裏相互角力的意思了,這麽精彩的一出大戲,處置掉幹嘛。”


    灰衣人看著麵色輕鬆地皇帝陛下,木然的麵孔有一絲動容。


    李世民淡淡地掃了一眼身邊這兩個最為親近的宦官,忽然心念一動道:“你們服侍朕多年,你們講……朕這些兒子之中,將來有誰可以替朕操持這偌大的江山呐?”


    安公公和灰衣人身體都嚇得一抖,連忙低下了頭去。


    李世民看了看二人,沉聲道:“講,不要有顧慮,入得朕耳就罷了。”


    安公公和灰衣人相視了一眼,眼中皆是無奈之意。


    “齊安,你講。”李世民緩緩閉上了雙目,點名道。


    安公公咽了一口唾沫,戰戰兢兢苦笑道:“陛下,老奴目光短淺毫無見識……跟著陛下這麽多年,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了解了一點為君之道,陛下常掛在嘴邊的是‘仁德’二字……做天下之主,想來既要容忍魏侍中那樣的諍臣,也要胸懷天下百姓,所以老奴以為……大唐將來的天子,必定得是仁義賢明之主吧,老奴見識淺薄,若是說錯了什麽,陛下可千萬寬恕。”


    仁義賢明之主?


    嘿嘿。


    李世民笑了笑,衝台下那名灰衣人挑了挑下巴,笑問道:“你呢?你覺得呢?”


    灰衣人趕忙低下了頭,小聲道:“臣以為……安公公說的有理,這也是臣的想法。”


    “兩個老滑頭……”李世民輕瞥了二人一眼,闔目片刻後道:“那你們覺得……太子算的上是仁義賢明之主嗎?”


    安公公和灰衣人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涼了半截,兩人眉毛互挑了半晌,灰衣人這才輕咳了一聲:“呃……太子年紀尚輕,行事稍微有些驕縱狂悖,但隻要陛下好好教導,東宮屬官好好輔佐,想必將來是可以成為仁德之君的……”


    君心深似海……尤其像是李世民這種人,更是隨意揣測不得的,兩人跟著李世民已有幾十年了,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除了了解李世民之外,更懂得什麽話題什麽時機說不得,尤其是天子近臣,更要懂得不聽不言的道理。


    “李承乾,他能成為仁德之君?敷衍朕……”李世民言語中透著一絲無奈,過了半晌才歎道:“朕的這些兒子……竟沒有一個爭氣的,唯有青雀那孩子還算沉穩些……太子近些年來,也不知是怎麽的,越發浮躁焦狂,有些小聰明也不放在正道上。”


    灰衣人和安公公皆低頭不敢答話。


    “你們很奇怪吧?奇怪朕為什麽縱容陸績加入越王和太子的這場博弈中去?”李世民神情中透著倦憊,目光空洞,像看不見眼前的兩人一樣,嘟囔道:“朕想看看,朕想看看,究竟是不是青雀……”


    李世民的話不明不白,兩個人聽得也迷迷糊糊,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在殿門外高聲喊道:“太子殿下、漢王、越王求見陛下……”


    李世民笑了笑道:“來了,讓朕來看看這第一出戲,宣他們進殿。”


    目光放迴大殿中,灰衣人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宣太子、漢王、越王覲見……”


    李元昌仍是哀嚎著進來的,剛一進殿就哭天喊地的撲倒在了李世民的禦案前,高聲嚎叫道:“陛下,陛下,你要為臣弟做主啊,這群賊子不僅燒了臣弟的宅子,還差點兒殺了臣弟,我就差一點就下去陪太上皇了呀,陛下一定要替臣弟查出這些膽大妄為的刺客啊……”


    李世民歎了口氣道:“朕知道了朕知道了,朕已經派金吾衛去抓了,你也不要著急,先帶上王妃和兒子住進宮裏麵吧,我會讓李君羨給你一個交代的。”


    李元昌這才止住了哭勢,哽咽拜俯道:“臣弟多謝陛下!”


    李世民眉頭微皺,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和李元昌過多言語。老實講,他對這位弟弟的印象並不好,甚至可以說他對所有兄弟的印象都很差,他之所以能寬容這位兄弟胡作非為到今天,一方麵是因為李淵的原因,另一方麵……也是想在世人麵前洗刷一下當年殺兄弑弟的惡名……


    而現在李淵已經去世了,玄武門之變的惡名也逐漸被這些年來他的豐功偉績給衝淡……心中對這個軟弱無能卻膽大妄為的弟弟那股惡心感,越來越強烈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時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長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長迷並收藏唐時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