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開了口,眾人皆不反對,可站在殿前的李承乾臉色卻變了。


    紇幹承基早已出了宮門直奔大理寺而去,有了自己給大理寺少卿尹闕的授意,這會兒陸績指不定被他折磨成什麽樣子呢,倘若尹闕行刑時正趕上千牛衛趕到,萬一他嘴再送一些把自己供了出來……自己原本在父親眼裏驕縱狂傲的形象,豈不是更加解釋不清了。


    趁著漢王和魏征互罵吐吐沫星子的時候,李承乾朝殿門處一瞥,門口候著的東宮屬官立馬會意地點點頭,悄然退下,然後發了瘋似的朝宮門跑去。


    他娘的,失算了!


    …………


    陸績戴著手鐐,趴在大理寺陰暗潮濕的大牢裏。


    這輩子他似乎就是有蹲號子的命,這才來了多久啊?就已經四進宮了。


    不過他早已丟掉了最初的怯懦和迷惘,真正經曆過了磨煉和生死,他知道什麽時候該軟下來,什麽時候脊梁該和鋼板一樣硬。


    欺負到我家門口了,還指望我慫?


    打便打了,何妨輕狂?


    牢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陸績迴過神,不由一楞。


    腳步聲分明是衝著他的牢房而來,越來越近。陸績心頭一沉,神情凝重地注視著牢門外。


    很快,一名穿著緋色官袍的人出現在牢門外,後麵跟著幾名差役,差役手上還拎著一些刑具。


    官員站在牢門外,映著天窗裏灑進來的微弱光亮眯眼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便是那個謀害漢王子李天佑的陸績?”


    謀害?


    陸績浮起一抹冷笑,這個罪名……可比打人嚴重多了,李元昌果然發力了嗎?


    陸績冷笑道:“我是陸績不假,但‘謀害’這個罪名我可不背,不知大人是什麽人?”


    官員笑道:“無妨,隻要確定你是陸績便好,本官乃大理寺少卿尹闕,不管這個罪名你背是不背,既然你開罪了漢王和太子殿下,總不會叫你安生出去的。”


    幾名差役看著陸績嘿嘿冷笑,如同貓戲耗子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


    這種感覺很糟糕,就像放學的路上被幾個小混混劫了道兒似的。


    “你想屈打成招?”


    尹闕從見到李素開始,臉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消褪,一副溫文有禮的模樣。然而,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是靠溫文有禮坐上去的嗎?


    “陸績,你要記住,現在你是階下囚,而本官在審你,不是你審本官,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本官審案自有一番手腕,什麽屈打成招?在我這裏都叫審案。”


    看著尹闕的笑容,陸績心中發冷。


    他從來不怕那些大唿小叫兇神惡煞的人,這種人容易被引導情緒,幾句話便能把握對話的主動權,但是尹闕這種表麵永遠帶著微笑的人,陸績打從心底裏不願跟他打交道,這樣的笑麵虎,一張笑臉後都往往隱藏著令人恐懼的殘暴。


    “審吧,你想知道什麽?”陸績很幹脆地沒再強嘴。


    所以說他知道什麽時候該軟,什麽時候該硬。


    尹闕笑了,笑容裏夾雜著淡淡的失望,其實他很希望陸績能反抗一下的,哪怕是言語上的反抗,如此就有了對他用刑的借口。


    倒是塊兒難啃的骨頭。


    尹闕眼神中射出了幾分寒光。


    “本官問你,昨日你在長安縣南街毆打漢王子李天佑,到底是何意圖?”


    “他欲強搶本官家人,還揚言要打斷本官的腿,本官不過自衛而已,能有何意圖?”


    “漢王子要打斷你的腿?那為何傷得反倒是漢王子和漢王府的十幾名家丁?你卻毫發未損?本官看你分明是在狡辯,為了脫罪特意誣陷漢王子!”


    陸績冷哼道:“你還知道是他帶了十幾個家丁?我家隻有三口人,還有一名是女眷,我腦子壞了去惹他?他帶領惡仆招搖過市你一查便知。”


    尹闕麵色一沉,快步上前狠狠給了陸績肚子上一拳。


    陸績小腹一痛,緊咬牙關這才沒叫出聲來。


    尹闕冷冷道:“本官再問你,你毆打漢王子,可是有意針對太子?背後可有人指示你誣陷漢王子?”


    陸績笑了,這帽子扣的,這就上綱上線了,看來尹闕是想將自己的口風引向李泰,李承乾這是要順勢給李泰潑一盆髒水呀。


    “有……有人指使。”


    “何人?”


    陸績笑道:“李天佑橫行無忌、多行不法事,早已成了眾矢之的,人人都知道漢王是太子的人,太子殿下為了肅清內風、維護顏麵,故而派我揍了李天佑一頓,讓他長長記性。”


    尹闕眼中煞氣畢露:“臭小子還敢耍我!看來不用刑你是不肯招了,來人!”


    陸績冷冷一笑,問來問去,用刑才是重點,前麵說的全都是廢話,要想把此事定成鐵案,屈打成招後拿到口供最為簡單有效。


    兩名衙役頓時上前,一聲不吭地將一套十根圓木做的夾具套上陸績的十根手指,這種刑具算是大餐前的開胃菜,秦時便有,名叫“拶夾”。俗話說十指連心,這種刑具看著小巧,但夾在手上兩邊一發力,卻是痛不欲生,很多英雄好漢就是在這件刑具上屈服。


    陸績任由差役將刑具套上自己的手,然後斜眼看了一眼尹闕,嘴角掛起了一絲冷笑道:“尹大人,就算你官高我一階,可我畢竟是陛下親封的縣子,你真敢對我用刑?”


    尹闕冷冷道:“小小縣子放什麽厥詞?這大理寺中身份比你高的人不知道來過多少?你問問有哪個是大理寺不敢審的?”


    “嗬嗬,尹大人有膽氣,隻可惜沒眼光。”


    尹闕一楞:“你說這話何意?”


    “鳳棲梧桐,鴉落枯木。”


    尹闕眯眼道:“你在說太子?”


    “嗬嗬。”陸績隻是盯著他冷笑。


    我要是告訴你李承乾過不了幾年就會起兵造反,你猜你會不會立刻就把眼珠子摳出來踩了?


    “陸績,你毆打漢王獨子,開罪太子殿下,年紀不大,惹禍倒是一把好手,就這樣你還有心情編排太子?看來我今天是該好好收拾收拾你了!”


    陸績神情一緊,心中不由悲涼起來。


    來到這世上不足一年,以為自己已紮跟在這陌生的年代,原來自己仍舊隻是個過客,再多後世的知識、再多對這個時代的了解,此時都已無用,就這樣任人宰割嗎?


    想著想著,心中不由充滿了恨意,氣什麽,恨什麽,他也說不清楚。


    東風惡,歡情薄。


    身不由己來到這個世界,身不由己的任由一方又一方的勢力揉捏,為什麽我的命運總是不由己?憑什麽命運總掌握在別人手裏?


    陸績默然無語,心中卻在翻騰!


    “尹闕,今天你敢碰我一下!來日我定十倍奉還!”


    尹闕麵露兇光:“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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