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校尉陸績,拜見刺史大人!”陸績跳下了馬背,遙遙向王岐作了一揖。


    王岐一愣,又看了一眼白衣勝雪的秦非煙後,這才愕然笑道:“原來是陸校尉和秦姑娘啊,這幾日兩位都辛苦了,現在形勢穩定了一些,怎麽不去休息一番,來找本官何事?”


    “刺史大人,小女子今夏在益州籌了五萬石糧草,但方才才得到消息,這匹糧草在宜陽縣被扣了……大人,饑民們還等著這批糧草救命,還請刺史大人下令放過這批糧食吧。”秦非煙神情和語調都顯得有些著急。


    饒是秦非煙如此鎮定和聰明的人,也有些不淡定了。


    來迴奔波了四個多月,為的就是這批糧食,可現在為山九仞,就差這最後一筐土了,如何能不讓人心焦呢?


    “哦?有這等事……”王岐眯起了眼睛,輕輕順了順下巴上的長須,這才淡淡的說道:“我倒是還沒聽說……不如這樣吧,我先派手下去宜陽縣衙看一下是什麽情況,待了解了情況之後,再做打算……”


    再做打算?


    陸績和秦非煙兩個人同時皺起了眉頭,他們兩個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王岐是什麽意思,他們兩個一聽便知,就一個字——拖。


    為什麽要拖呢?他們兩個也搞不懂……這賑濟災民一事,本就是王岐分內的職責,現在有人幫他籌集了五萬石糧食,按說他應該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擺出這種事不關己的姿態?


    “……刺史大人,這批糧食掛不掛天策館的名號,並不重要,隻要能用在饑民身上,小女子願意將這批糧食充入洛陽糧倉。”秦非煙明眸一閃,低聲說道。


    充入……糧倉,陸績臉上的疑惑瞬間就散去了,他懂秦非煙想要幹什麽。


    在試探。


    “非也非也。”王岐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撚著胡須歎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身位洛州刺史,豈能因為一點小小的功績而貪墨了秦姑娘的功勞,這批糧食是秦姑娘籌來的,我也不便處置,一定會為姑娘討迴來的。隻是……隻是最近城內城外事物繁忙,手下實在沒有人手可派了,不若這樣,待這邊情況再好轉一些,我立刻就與宜陽縣衙溝通如何?”


    寒冬剛至,沒有糧食接濟,情況又能好到哪裏去?


    陸績和秦非煙臉上都已浮現了幾分冷色,說到底,他倆是一樣的人,可以接受別人傲慢,可以接受別人無理,可以接受別人囂張跋扈,但唯獨接受不了的是,有人將這關乎黎民生計的事,當成兒戲……


    摸摸自己的心……很多人都是這種人。


    “王刺史不必派人前往,下官手中兵丁多的是,隻需刺史大人公文一封,我遣人去宜陽縣衙即可。”陸績拱手抱拳,可話語中卻是無盡地冷意。


    王岐顯然也察覺到了這股冷意,負手皺眉道:“豈能如此!我不了解情況就胡亂下令,那豈不是成了臆斷之人嗎!且不說這批糧食有沒有問題,那運糧之人有沒有夾帶違禁之物?是否缺失了相應的路引和公驗?亦或是有什麽別有用心之人混入了其中?我都不敢保證……陸校尉你敢保證嗎?”


    陸績緊攥雙手,沉默不語。


    這裏麵為什麽透露著一股奇怪的感覺呢?


    “這樣吧……”王岐撚須思索了片刻,這才淡淡的說道:“既然是在宜陽縣扣下的,你們且先去找找長孫侯爺,若他肯出麵和宜陽縣衙交涉的話,隻要他覺得沒有問題,我便即可下令放糧,如何?”


    長孫斂?


    陸績眉頭緊皺,心中的不安之感又強烈的幾分……


    “既然如此,小女子這便去宜陽侯府……”秦非煙並不知曉陸績和長孫家在鹽上的矛盾,當即也沒有多想,立刻便應承了下來。


    陸績先是一愣,然後心中如計算機一般飛速轉動起來,主要在考慮這幾個問題。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圈套?長孫斂又有多大的膽子敢拿秦非煙做文章?如果不讓秦非過去,那這批糧食王岐又能拖多久?


    想了片刻後,陸績主意已定。


    “王刺史,您公務繁忙,下官便不再叨擾了,告辭……”話罷,陸績便不著痕跡地碰了一下秦非煙的手臂,然後兩個人拱手作揖,翻身上馬離去。


    …………


    洛陽城內,某處街道。


    這裏屋舍如林,簷角交疊,卻已沒有了往日繁華之景。全城都下了禁令,除非有官府的腰牌,尋常百姓都是出入不得城門的,除了一些交易日常商品的商家,其他商戶也都已經被勒令閉店了。


    秦非煙和陸績策馬來至此處,眼見四周無人,兩人這交談了起來。


    “陸公子,為何不讓我去宜陽縣呢?”秦非煙不解地問道。


    “這長孫斂和王岐是一對兒老狐狸,我懷疑這可能是個圈套,他們平白無故地扣下你的糧食本就不對勁,王岐不僅推諉不顧,而且慫恿你去找長孫斂,我覺得很危險……”


    秦非煙淺淺一笑。


    她知道陸績這是在為自己著想,心中也升起了幾分暖意,遛著馬笑道:“陸公子多慮了,尋我的那群人,是不可能和這兩個人搭上關係的,我和王刺史他們平常並無冤仇,甚至還過府給他們算過命,他們不至於這般對我。”


    素無冤仇……陸績很無奈,她說的很對,真正和他們有冤有仇的,好像是自己。


    隻不過怎麽和她解釋呢?


    畢竟現在處於非常時期,天策館平日裏給城外的饑民們診病就已經忙的焦頭爛額了,現在又鬧出了扣糧這麽一檔子事,即便是小天女,心神似乎也有些分散了。


    這個時候告訴她鹽的事,真的好嗎?


    “這樣……你在館內先等著我,我去蔣國公府一趟,若是蔣國公能下令放糧最好,若是他也不肯放糧的話,我再去找你另做打算,如何?”為今之計,陸績也隻能想到屈突通這條路了。


    秦非煙貝齒輕咬朱唇,猶豫了半晌,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好……等著我。”


    陸績提起韁繩,重重在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胯下的青海驄便嘶鳴了一聲,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嗖的一聲就竄了出去,不過片刻,就消失在了這片白茫茫的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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