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當官?為啥?”屈突壽一口茶噴了出來。


    這還是他有史以來聽過的最匪夷所思的話。


    “是啊三郎,這可是皇帝陛下禦口親封,你若能借此機會進入朝堂,以你的才學,將來平步青雲也未嚐不可呀。”吳芸也十分不解地問道。


    陸績摸了摸鼻子,拱手道:“我德不高,望不重,怎敢貪天之功……”


    “說人話!”屈突壽咬著牙揚起了巴掌,大聲嗬斥道。


    又恐嚇我!


    陸績無語,可是屈突壽這招卻是百試百靈,隻好撓了撓頭苦笑道:“芸姨、姨夫,朝堂詭譎,我實在不願意當這個官,你看我那個……爹,開國之臣現在不也是鋃鐺入獄嗎?況且這個司倉參軍還要歸洛州刺史節製,他們連軍營的鹽礦都敢插手,現在到了人家的地盤,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屈突壽的臉色也逐漸複雜了起來,敲著桌案良久後,這才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陸績將目光投向屈突壽,小心問道:“姨夫,陛下不會因此降罪於我吧。”


    屈突壽狠狠白了陸績一眼,搖頭道:“陛下乃是千古明君,仁聖之主,哪裏是那麽小心眼兒的人,況且你一個連毛都沒長齊的青年,又不是什麽薑子牙、諸葛亮,你以為陛下那麽在乎你當不當官呢?還隻是個小小的參軍。”


    也是,李世民要是那在乎他的麵子,魏征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次腦袋了。


    陸績放心的笑了。


    屈突壽看到陸績“沒心沒肺”的笑容,臉更黑了。


    過了半晌,陸績這才迴過神來,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我辭官的事?”


    屈突壽恨鐵不成鋼般地歎了口氣,無奈道:“迴頭我會寫風折子遞進尚書省的,你就迴你的天策館抄你的醫案去吧,順便看看病,我總覺得你病得不輕……”


    “是是是,多謝姨夫相助,三郎不勝感激!”


    看著陸績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屈突壽心中忍不住升起了幾分滑稽之感,之前家裏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來求差事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要是讓別人看到了,恐怕沒有人相信這個家夥是來辭官的吧,好好的年輕人,這也忒不露鋒芒了。


    屈突壽很嫌棄的揮了揮手,笑罵道:“滾吧滾吧,我現在看見你就心煩,今天偏不留你吃飯了。”


    陸績一愣,咦?還有意外驚喜!今日肚子得保!


    “唉,既然如此,那麽侄兒先行告退了。”


    陸績臉上露出了一臉遺憾之色,起身遙遙衝二人一行禮,然後像兔子一樣的奪門而逃,生怕吳芸心一軟再把他留下來。


    偏廳裏,看著陸績倉惶逃竄的背影,屈突壽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我虛活了四十幾年,這一生也算是閱人無數,見過的年輕人數不勝數,有的是真有本事真有才能,有的沽名釣譽徒有其表,也見過一些不慕名利的人,可不管怎樣說來,年輕人都有展露自己的渴望和訴求,唯獨這個三郎,年紀輕輕,但卻暮氣沉沉,完全不露鋒芒。”


    吳芸將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柔聲歎道:“將軍,這或許也怪不得他,他從小和他娘就生活在那種環境裏,現在他娘也去了,沒有父親,沒有親人,甚至連祖宗都認不了,這些年都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有些頹廢、性子怪了些這也正常。”


    說到這裏,吳芸的神情也黯然了一些,似是想起了往事。


    屈突壽輕輕拍了拍吳芸的手,點頭說道:“這些我理解,我也看得出來他是真心辭官不似作偽,和那些韜光養晦、刻意藏拙的人比,在他身上我是連一點兒野心和功名利祿的心思都看不著,隻可惜啊,他是真的有才華有城府,若是能為官……唉……”


    吳芸輕輕靠在了屈突壽的肩膀上。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裏春秋空黑黃。詩不會說假話,三郎似乎是真心厭惡這些橫行無忌、皮裏陽秋的人。”


    屈突壽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他有二十三歲了吧,好像還未加冠?”


    吳芸幽幽道:“無祖無宗,無父無母,無師無友,如何行冠禮?”


    屈突壽聽了以後哈哈大笑,拍著吳芸的肩膀說道:“夫人你就莫要激我了,三郎他現在也是我的侄子,我既然提出來了,又不會不管他,待有空和他商議一番,我們便以長輩的身份為他行冠禮。”


    過了半晌,屈突壽慨歎道:“仲翔要是能有三郎一半的本領,我也不至於每天一看見他就想抽他了,看來以後還是要讓他們兄弟倆多走動走動,你也莫要再慣著這個臭小子,他還有兩年多也該加冠了,如此不懂事,以後怎麽放心把爵位傳給他。”


    說來也奇怪,不像丘和那樣兒孫滿堂承歡膝下的盛景,蔣國公屈突通隻有屈突壽怎麽一個獨子,而屈突壽又隻有屈突仲翔這麽一個兒子,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一脈單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屈突仲翔將會即任蔣國公。


    “說到這一點,三郎若是辭官不受的話,難道還真的讓他待在天策館抄醫案嗎?”


    “當然不可!”屈突壽果斷的搖了搖頭,略微思忖了片刻道:“男子漢大丈夫,怎能這般的沒誌氣,況且他還是個可造之材,他有些暮氣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們作為長輩卻不能放任他這樣下去,必要的時候還是要逼他一把。”


    吳芸眼前一亮,突然道:“他上次鋒芒畢露的時候,是因為……”


    “嗬嗬,是因為一個女人。”屈突壽捏須笑道。


    “花七?”


    “對,名冠長安的花七,我和鄭家可是花了大價錢才把她請到了百花坊的。”屈突壽點了點頭。


    吳芸掩嘴笑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多少男兒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刀劍加於身而不改容,可到了美人麵前,就傻了眼、玩不轉了,看來三郎也不例外喲。”


    屈突壽仰天大笑,手指敲擊著桌麵道:“男人嘛,在什麽地方都可以服軟,唯獨在女人麵前,那是萬萬不會服軟的,你看這小子平時謹言慎行,對誰都客客氣氣的樣子,可在百花坊他卻敢不顧後果的開罪長孫孝政,看來他和正常的男人,也沒什麽兩樣。”


    吳芸咯咯直笑:“看來將軍是欲行美人計了。”


    “為這小子,我還得賠進去一個花魁。”屈突壽撐著腦袋歎了口氣,這才道:“罷了罷了,他獻鹽的功勞大部分都攤到我和爹頭上了,算我承他的情,賠他個女人倒也沒什麽,我今晚就去和鄭源談談,把花七給要過來。”


    直接送嗎?


    吳芸皺眉略微思索了片刻,緩緩道:“將軍,你們這些武人也太不講風情了吧,將女人送來送去的跟小孩子過家家送禮物一樣,三郎是個文人,你這樣直接送反倒有些突兀了,破壞了男人和女人之間那份朦朧的美感。”


    屈突壽愕然,在他眼裏,恐怕還真不懂得風情二字怎麽寫……


    “那依夫人的意思……”


    吳芸婉然一笑,俯在屈突壽耳邊緩緩說了幾句,屈突壽眼睛越聽越亮,聽到最後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妙啊,夫人此計甚妙,簡直一舉兩得。”


    隻是不知道陸績若是聽到了這個看“坑侄”的計策,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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