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在苗疆是土司。”沈久安眼神冷冽,“可苗疆的大小土司十幾個,你爹也隻是黑苗的阿布,如果要論權勢,在苗疆不過居中。”


    “你們周圍,白苗、藍苗都對你們部族虎視眈眈,更何況,黑苗原本就不被苗疆其他四個部族喜歡。你爹,哦,不對,你阿布。”沈久安慢悠悠的開口,“最近剛剛從焦頭爛額中緩過來勁兒吧。”


    沈久安一說完,知樂原本害羞的臉龐瞬間蒼白,她緊盯著沈久安,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柔弱。


    “你怎麽知道?”


    沈久安微微一笑,“你覺得我為什麽可能會知道?”


    “我不但知道這個,還知道你說的幫我治腿的法子。”沈久安又道,“這是苗疆的黑巫術,被正統苗醫所不齒,我隻是很好奇,你堂堂一個土司的女兒,怎麽會知道這個?”


    知樂麵上閃過一抹驚慌,“你調查我?”


    “你突然嫁進來我們沈府,我怎麽可能不調查你。”沈久安微微一笑,“讓我猜猜,你許給景王什麽好處了,景王才會替你在皇上麵前進言。”


    盯著知樂,沈久安向前,“或者,這根本就是景王一個人操作的,皇上對此根本不知情呢。”


    “皇上知道。”知樂尖叫,“我是苗疆土司的女兒,代表我們部族來向朝廷進貢的!”


    沈久安不動聲色,他當然知道知樂說的是真的,之所以說出那樣一番話,用意原本也不在這個上。


    “知樂。”沈久安意味深長道,“我猜猜,你給景王許的好處。你們苗疆的銀子,還是苗疆的藥材和蠱術呢?”


    沈久安每說一句,知樂的臉色就白了一分。


    沈久安冷笑,“知樂,你心虛了。”


    “我沒有。”知樂口中否認,但身體卻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沈久安,仍舊一身白衣,臉上帶著款款溫和的笑,然而,此刻的沈久安,卻如同白衣羅刹,注視著自己的眼神,放入如墜冰窟。


    知樂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她見過景王,隻覺得景王狡詐奸邪。


    然而此刻的沈久安,卻比景王要可怕十倍。


    自己仿佛被赤裸裸的扒開,知樂覺得,自己身上,再也沒有什麽事可以瞞著沈久安。


    “你放心,我不會破壞你和景王的同盟的。”沈久安含笑道,“你和景王花了這麽大的功夫,不就是想進來永寧侯府麽?正好了,我天大地大都找不到你,你卻正送到門口了。”


    知樂心裏湧上來一絲恐懼,“沈久安,你想幹什麽?我是苗疆土司的女兒,我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阿布不會放過你的。”


    “我看你還是擔心你的阿布比較好。”沈久安冷笑,“知樂,你們部族的生死存亡,不在你的阿布手上,而在你的手上。”


    “你好好配合,我撤迴我的人。”沈久安冷眼看過去,“如果你不好好配合,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知樂心底的恐懼更深,“沈久安,你可別忘記了,陳季薇還中了情人蠱!你威脅我,以為我就不能威脅我了麽?”


    沈久安低笑一聲,說了一個字,“蠢。”


    “你如果在景王手裏,我倒是會擔心一些。”沈久安嘲諷道,“可誰知道,你居然這麽蠢,費盡心思的,不過是把自己送到我跟前。”


    “知道我之前為什麽不理你麽?”沈久安勾起一抹笑,“羊要養肥了再殺,你們費盡心思,不讓你們高興一段時間,怎麽行呢?”


    沈久安貌似體貼的話,讓知樂額頭上見了汗,“沈久安,你是故意的?”


    “當然。”沈久安含笑點頭,“我已經派人聯絡了你們部族旁邊的白苗和藍苗,也已經和他們達成了條件,一旦我需要,兩個部族可以對你們黑苗……”


    沈久安沒說完,卻做了握拳的動作。


    知樂撲通一聲坐到了椅子上,看著眼前的沈久安,他依舊在笑,可這笑容,卻讓人冷到了骨髓裏。


    “你要我怎麽做?”知樂神色複雜的反問。


    “簡單的很。”沈久安微微一笑,“之前讓你給我和季薇中了情人蠱,如今這蠱對我也沒什麽用了,還得勞煩你把蠱給解了。”


    沈久安說的輕鬆,知樂卻忍不住開口,“世子,你當解蠱是解繩子麽?說解開就解開?”


    “不管怎麽做,都要完成。”沈久安麵色冷淡,“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你沒辦法做到,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到時候,你們黑苗被白苗和藍苗吞並,你也就不再是土司的女兒。”


    “到時候,你就對景王沒有任何用處。”沈久安語氣平淡,但說出的每一個字,卻都殘忍的插入了知樂的心裏,“你覺得,還能搬出來皇上或者景王來壓我麽?”


    知樂心裏一沉,沈久安這話,是真的。


    “我答應你。”知樂唿吸一滯,不甘不願的答應,“沈世子,你別太過分了。”


    “這話應該我對你說。”沈久安看著知樂,“別耍花樣,你的花樣,對我不會起任何作用。”


    說完,沈久安看她一眼,幹脆的轉身,“說的三天,這三天之內,你需要什麽東西都可以跟我說,你這院子,我已經安排好了,這幾天你最好不要出去。”


    知樂心裏明白的很,沈久安這是把自己軟禁了。


    “沈世子!”知樂看著沈久安的背影,忽然又問,“你的腿,難道你就不心動了麽?”


    沈久安頭都不迴,“我對這種靠別人的命才能站起來的邪術毫無興趣,知樂,不想讓我揭發你們的話,這件事你就爛在肚子裏。”


    知樂恨恨的跺腳!


    阿銀在一旁好奇的問,“世子,你說的是真的麽?怎麽這些事我一點都不知道?”


    沈久安淡淡的一笑,“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嚇唬知樂的事兒,一半真一半假。”


    “沈府現在被景王盯得這麽緊,再說之前逍遙山莊在京城的據點又被景王找出來了不少,咱們本來人手就不足,上哪兒分出人力財力再去苗疆打點?”


    阿銀這才明白,“世子,你剛剛說的,難道都是騙她的?”


    “也不全是。”沈久安笑道,“關於知樂和她爹的現狀,我的確讓人去查了,可知道的也不多,隻是從知樂說出給我治腿的方法上,隱隱猜出,黑苗和其他四個部族的關係並不好。後來試探之下,看著知樂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阿銀對沈久安佩服的五體投地,世子說的跟真的一樣,連他都相信了呢!


    “阿銀。”沈久安說完,又麵色鄭重的開口,“今天我對知樂說的這些話,她縱然現在被嚇唬住,可難免過後會想明白,這兩天,你一定要看緊咱們府上,特別是知樂這裏,禁止她和外界的任何聯絡,特別是和景王的。”


    阿銀麵色嚴肅的點點頭,“世子,你放心,我一定讓這裏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沈久安點點頭,這才放下眉宇間的疲憊。


    阿銀在一旁擔心的問,“世子,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還撐得住麽?”


    “撐不住也要撐。”沈久安地歎口氣,“阿銀,我的身體情況,不要告訴季薇和娘。”


    阿銀聽著,無奈的又問,“那劉大夫呢,劉大夫總可以說吧。”


    沈久安再次搖搖頭,還沒張口,卻猛地咳嗽了幾聲,喉頭忽然腥甜,一口鮮血忽然被咳出。


    阿銀麵色大變,“世子,你怎麽樣了?”


    沈久安也怔怔的看著地上的鮮血,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阿銀,把這個處理了,還要,同樣不要告訴季薇和娘,千萬不能說,記住了麽?”


    阿銀敢怒不敢言的站在一旁,看著地上的鮮血,懊惱的歎氣,“世子,你說你這是圖什麽?你想和世子妃好好的過下去,也總要有個好身體吧。你對世子妃的身體那麽注意,生怕她有一絲一毫的不舒服,這都快五月了,還在往世子妃的房間裏送銀霜炭……”


    沈久安不由得抬頭,看向陳季薇所在的方向。


    “這兩天又冷了,季薇怕冷,我怕她不舒服。”沈久安低聲道,神色厭倦,“阿銀,我累了,扶我迴去吧。”


    阿銀認命的推著輪椅,慢慢往依梅院書房裏走過去。


    半路上,沈久安睡著了,低著頭,睫毛低垂,阿銀抽出輪椅旁的大氅,輕輕的替沈久安披上。


    世子啊,有時候他都替他累得慌。


    沈久安好似永遠不知道疲倦,又好像不管什麽事都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樣子,可隻有在他身邊最近的阿銀才知道,沈世子是如何日日禪精竭慮,力求對每件事做到完美。


    當年他們二人一同跟著逍遙老人學習鞭法,沈久安因為腿腳不便,落後自己,他便每天晚上都偷偷起床,一直練到胳膊酸脹才放下。


    最終,這手鞭法,沈久安還是超越了他。


    “世子啊,你幹嘛要把自己逼得這麽緊呢?”阿銀喃喃低語,話語順著風飄入了沈久安的耳朵,他的眼睫毛,忽然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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