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季薇被帶了下去,不多時,她就明白,皇後說的洗涮洗涮是什麽意思。


    雖然開了春,可並未進入三月,眼見風雪又來。可就在這樣的天氣裏,陳季薇卻被皇後的人和衣扔進了冰冷的浴池裏。


    “皇後夏日喜歡沐浴泡澡,皇上特地命人從西嶺開采了上好的芙蓉玉,花了三個月的功夫才砌成這個浴池,永寧侯世子妃,還不多謝皇後娘娘開恩?”浴池外,站著另一個胖點的麽麽,看著池子裏懂得瑟瑟發抖的陳季薇,似笑非笑道。


    繩子入水,收縮的更緊,她一身厚重冬裝,浸了水,跟身上綁了鉛塊兒一樣。困在池子裏動彈不得,陳季薇虛弱的開口,“既然如此,麽麽怎麽不一同進來,也好好感受一下皇後的恩典?”


    胖麽麽冷笑一聲,“奴婢可沒這福氣。”


    說著,冷眼再看陳季薇,“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好好的把世子妃洗涮洗涮?”


    那浴池原本就有齊腰深,聽了胖麽麽的話,立刻又有侍女,提著滿桶的冷水,兜頭從陳季薇的頭上澆落。


    她渾身一激靈,隻覺得冷如骨髓。


    下意識的調動身上的生機之力,可那生機之力,卻細小如蚯蚓,幾乎不起作用。


    陳季薇這才想起來,沈府大宴之前,她才剛剛把積攢了幾日的生機之力給了仍舊昏迷中的沈夫人,如今,已近幹涸了。


    一桶桶帶著冰碴的冷水澆下來,陳季薇滿腦子就隻有一句話,我命休矣。


    看陳季薇麵色青白,神色恍惚,胖麽麽這次把她從池子裏拉了出來,“來人啊,還不好好給永寧侯世子妃梳洗一下?”


    下人宮女們七手八腳的,鬆開了繩子,解開她的衣衫,隨便給她套上了個衣服,複又綁上。


    新衣服不甚合身,發鬢被扯亂,釵環盡被擄走,慌亂間,還不知被誰打了幾巴掌。本就淤青腫脹的臉頰,更看不出本來麵目,整個人狼狽極了。


    胖麽麽這才滿意的帶著她迴到了鳳儀宮,被熱氣一熏,陳季薇越發頭昏腦漲。


    皇後滿意的看著她這副形容狼狽的模樣,“舒服麽?”


    陳季薇伏在地麵上,隻覺天旋地轉,看著錢皇後,掙紮了下,卻還是緩緩合上了雙眼。


    錢麽麽下來探了探鼻息,“迴皇後,人暈倒了。”


    “本宮還當多厲害呢。”皇後冷聲笑了下,“麽麽,你派人去通知景王。”


    “娘娘,那她?”錢麽麽指著地上的陳季薇問道。


    “找個偏僻的地方關起來。”皇後臉上冷意更甚,“敢壞我喆兒的好事,不管是誰,本宮都要他好看!”


    鳳儀宮外,一個穿著永寧侯世子妃衣衫,做世子妃打扮的人上了馬車。


    旁邊悄悄探頭探腦的小太監看到後,一溜煙的跑到了最外麵的宮牆旁。


    喜滋滋的接過銀錢,小太監低聲道,“放心吧,永寧侯世子妃已經迴去了,我可是親眼看到她上了馬車,不信,你一會兒去宮門處問一問。”


    不多時,這消息便到了劉長青的耳朵裏。


    他聽完,不禁失笑,“姐夫就是有名的癡情種子,沒想到久安青出於藍,癡情更甚。”


    “劉大人,是不是要派人告訴沈世子一聲?”自小跟在劉長青身邊的劉秀小聲問道。


    劉長青頭疼的看著桌子上成堆的公務,立刻大義凜然的站起來,“這件事還是本大人親自跑一趟吧,劉秀,你就留在這裏,替本大人把這些公務都處理了!”


    劉秀聽的一臉無語,“大人,您是巡防使,這些東西好歹也做個麵子啊。”


    劉長青隻當自己沒聽見,跨上配刀便走了。


    一直到了沈府的倚梅院口,劉長青才翻身下馬,阿銀聞聲出來,看到劉長青才放緩了神色,“舅老爺,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你們世子呢?”劉長青把韁繩甩給下人,大步往書房走去。


    阿銀小跑著跟上,“世子在裏麵。”


    沈久安正在端詳桌案上的薔薇花,劉長青前腳進來,後腳他便問,“季薇呢?”


    “我說的果然不錯,你和你爹果然都是一樣的,哈哈。”劉長青哈哈的笑了一圈,“你媳婦沒事,我的人問了宮裏的小太監,說親眼看到永寧侯世子妃上了馬車。我騎著馬,又是從外頭迴來的,速度快。你媳婦,應該也快迴來了。”


    沈久安這才略略放心。


    看著他沉默的樣子,劉長青又問,“這不是跟你說了沒事了麽,你怎麽還心事重重的樣子?”


    沈久安應了聲,輕歎了聲,“不知為什麽,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皇後是陳夫人的親姐姐,又是景王的母親,不管是因為那方麵的原因,皇後對季薇都不可能會有好感。”沈久安頓了頓,“但願,隻是我多想了。”


    說完,沈久安又問,“阿銀,你安排的人呢?在宮門接著吧?”


    阿銀在門外應了一聲,隨即又閃身進來,“世子,我看我還是親自跑一趟吧,接了世子妃,你也好放心。”


    沈久安點點頭。


    目送著阿銀離去,劉長青不禁嗤笑,“久安,要我說你就是想的太多了,你想啊,皇後雖然不比先皇後端莊秀麗母儀天下,可畢竟也是皇後,皇宮大內,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真的對你媳婦怎麽樣。”


    “最多,也不過是一些皮肉苦罷了。”劉長青不在乎道,“再說,人不是已經迴來了麽?你還瞎擔心個屁啊。”


    “小舅舅,你若是再這麽粗俗,外公那裏,下次我就不幫你說話了。”沈久安看了眼劉長青。


    劉長青悄悄的抹了抹冷汗。


    老爺子對他有多不滿意,對沈久安就有多喜歡,老爺子曾經不止一次的遺憾過,沈久安為何不跟劉長青換換。


    沈家重武,從前永寧侯到現在的沈興宗,無一不是名噪一時的大將,功夫一流。可沈久安腿偏偏腿受了傷,外人看上去,就是典型的手無縛雞之力。


    劉家重文,滿門帝師大儒,可劉長青自小就喜歡舞刀弄劍,對讀書卻沒有半點興趣。


    “怎麽就那麽奇怪,那是我爹,可偏偏最喜歡你。”劉長青無不鬱悶的說道。


    “你爹不喜歡你,可我爹對我還不錯。”沈久安故意道,“並且,我爹隻有我這麽一個兒子。”


    話裏明晃晃的諷刺讓劉長青忍不住鬱悶,“久安,我今天也算幫了你的忙,你這麽說我,可太寒心了。”


    “可皮外苦也是苦。”沈久安認真的解釋了一句,“小舅舅,季薇受過很多苦,既然嫁給了我,就不應該讓她再受苦了,對麽。”


    “這倒也是。”劉長青摸了摸頭,“若是有人讓你舅母受委屈,我也斷不會輕饒。”


    “小舅舅理解便好。”沈久安微微一笑,“今日的事,等季薇迴來,再多謝小舅舅。”


    劉長青趕忙擺擺手,“別別,你的謝,我可不敢收。”


    沈久安地笑了聲,忽的又道,“對了,小舅舅,你想你幫我一個忙。”


    “你也知道,沈興達自殺了,可沈文元卻提前收到消息跑了。”沈久安沉下臉,“沈慶忠已經不足為慮,關鍵是沈文元,沈府被他們父子接管期間,私吞了不少府中的公產,而沈興達死後,那些房契和地契還有銀票卻都找不到了。”


    “你懷疑是沈文元帶走了麽?”劉長青問道。


    “嗯。”沈久安點頭,“除了他,再不會有旁人。”


    “手裏有了大筆的銀子,難保沈文元不會再生事端,他這個人一向狡猾,特別善於在別人背後謀劃。”沈久安慢慢分析,“小舅舅,明麵上的追捕,景王隨時可以插手,就算是不能,沈文元手頭帶著大筆的銀兩,也很容易收買到人。這件事,還要麻煩小舅舅你了。”


    劉長青嚴肅的點點頭,“你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


    “還有我娘。”沈久安紓了口氣,“我娘,若是萬一。”


    他抬眼,眼神裏帶著難得的祈求,“小舅舅,我是說萬一,到時候,你能不能幫一幫季薇。”


    劉長青一愣,“久安!”


    沈久安苦笑一聲,“小舅舅,我娘都睡了這麽久了,從十六去了相國寺,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你也知道,我娘是被季薇不小心傷到的,以我爹的性子,如果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未必肯放過季薇。”


    “那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劉長青毫不妥協的看著沈久安,“畢竟,你娘是我的親姐姐。”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沈久安苦笑一聲,“小舅舅,眼下我能信的過的人,也隻有你了。”


    “如果到時候出了什麽意外的話,你幫我把季薇送到我師父哪裏。”沈久安低聲道,“我會留在沈府盡孝,所有的事情結束之後,才會再去找她。”


    “你既然想救她,就應該知道,盡早放她離開才是。”劉長青蹙著眉頭,“久安,你這樣讓我很為難。”


    “放她離開,我爹的人萬一找到她呢。”沈久安著急的迴答了一句,“小舅舅,算我求你了。”


    “我看你根本是擔心她一走了之吧。”劉長青毫不客氣的說道,“久安,別說的那麽好聽,你說是信得過我,是相信我一不會真的殺了她,二不會輕易放她離開才是真的吧。”


    他看向沈久安,眼神裏浮現一抹冷意,“久安,若是你娘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你這個忙,我不幫。”


    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擔。”


    沈久安不禁又問,“就連小舅舅也相信,季薇真是有意傷了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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