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季薇驚慌出門,迴來的時候,卻一臉失落。


    “姑娘,你不是去請夫人了麽?”知書接過陳季薇身上的雪氅,關切的問道。


    “夫人出門了。”陳季薇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


    她不時的往書房的方向瞅一眼,心裏七上八下的,可是房門卻始終緊閉。


    知書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姑娘,不然奴婢去看一眼?你這麽著急,也不是辦法。”


    “算了算了。”陳季薇想了想,還是搖頭,“他既然關著門,那肯定是不希望我知道。”


    來這一段時間,陳季薇心裏也清楚,書房是沈久安的禁地,平時除了阿銀,再沒有其他人能隨意出入。


    陳季薇在外麵等的心急如焚,阿銀則在裏麵,雖然是隆冬時分,可阿銀和沈久安卻都脫去了上衣,阿銀上身肌肉流暢,爆發力十足。


    沈久安平日看著蒼白瘦弱的模樣,可是看上身,倒也出人意料的結實。


    隻是眼下這兩個人,赤裸的上身布滿了汗珠。


    阿銀低聲道,“世子,你再撐一會兒。”


    沈久安麵如金紙,不住的顫抖,每抖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就滾落一層。


    “世子,你再等一等。”阿銀的雙手抵在沈久安的背後,把體內的真氣一點點的輸進去。


    沈久安身上一會兒極冷,一會兒又極熱,他迷迷糊糊的,“算了,阿銀,別費力氣了。”


    “世子,藥。”阿銀忽然想到了什麽,抽迴手跳下床,著急忙慌的問道,“藥呢,你放在哪兒了?”


    “我不想吃。”沈久安聲音極低,沒了阿銀的支撐,立刻歪倒在床上,重複了一遍,“我不想吃。”


    “不吃怎麽行啊!”阿銀急的額頭見汗,“少爺,你不該喝那麽多酒的。酒勁兒激發了你的傷勢,單憑我給你療傷,已經壓不住了。再不吃藥,你怎麽撐得過去?”


    “我不要吃。”沈久安麵有哀色,眼裏的傷感如潮水翻湧,“阿銀,我求求你,把我綁起來,過一天,隻要一天就好了。”


    “世子!”阿銀明亮的眼睛裏蓄滿淚水,“你這又是何苦呢?”


    “沒有那藥,你怎麽撐得過去?”大顆的眼淚從阿銀的臉上滴落,“世子,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不想再被沈慶忠和沈文元控製。可這件事我們不是已經商量好了,要從長計議的麽?”


    沈久安連說話的勁兒都沒有了,隻是微微搖搖頭。


    “我去找世子妃!”阿銀忽然心一橫,“你不吃藥,我就告訴夫人,告訴世子妃。”


    “讓她們來勸你。”阿銀說著,光著膀子就要往外衝。


    沈久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扣住沈久安的脈門,“阿銀,你敢告訴陳季薇,我就殺了你。”


    他瞳孔黑沉沉的,被疼痛折磨的五官扭曲顯露出殘忍的殺意。


    阿銀被這眼神裏的冷意逼的愣在原地,半晌才垂下手,“世子,我隻是說一說。”


    沈久安的手隨之鬆開,“阿銀,把我綁起來。”


    “我怕我會控製不住去吃藥。”沈久安極力壓抑住自己的顫抖,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阿銀默然不語的用布條把沈久安的手腳緊緊的綁起來,“世子,你忍不下去了叫我。”


    他隨便披上件衣服,靠著沈久安的床邊坐下,瞪著赤紅的眼睛,看著窗外。


    沈久安手腳全被綁住,他靜靜的躺在床上,不發一言,隻是隻要稍微離近一點就會發現,他的身體以極快的頻率在顫抖,渾身如同被千百隻蟲子同時噬咬的巨大折磨,讓沈久安忍得眼白充血,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繃住嘴巴,生怕一張嘴,就會在著痛苦的折磨麵前低頭。


    阿銀眼淚再也忍不住,“世子。”


    這折磨仿佛永遠都不會結束似得,沈久安的意識恍惚,夕陽和雪色從隔窗灑進來,不知今夕何時,看著阿銀,他極快的輕笑了一聲,“阿銀,你怎麽忽然長大了?”


    “怎麽還在哭?”沈久安似乎迴到了曾經,第一次看到阿銀的時候,他因為痛苦翻身大哭,他輕聲問,“告訴我,我給你撐腰。”


    “世子。”阿銀淚珠子斷了線似得,他咬咬唇,忽然從旁邊拿起一把鋒利的刀子,一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阿銀把手腕湊到沈久安的唇邊,“少爺,我的血也能救你,你喝。”


    “救不了我。”沈久安宛如從水中撈出來一樣,連發絲都是濕淋淋的,他搖搖頭,“這個病,無藥可治。”


    “起碼能讓你撐過去啊。”阿銀急了,“世子,總不能讓我的血浪費掉吧。”


    看沈久安還唇齒緊閉,阿銀幹脆不和他商量,空著的手在他的喉部點了幾下,沈久安被迫張嘴,頓時,一股帶著藥香的腥甜血液落入口中。


    好像沙漠中渴了好幾天的人突然發現綠洲一樣,沈久安隻覺得,渾身火燒蟲咬般的痛苦,頓時緩解了不少。


    他眼神迷茫了一下,頓時,對著口中唯一能解放他的源泉猛地吸了起來。


    血液飛速的流失讓阿銀的臉色漸漸變白,頭也暈了起來。


    沈久安也在這個時候,慢慢清醒。


    意識到自己在作什麽之後,沈久安立刻停下,他一臉懊惱,“阿銀,你這又是何苦?”


    阿銀虛弱一笑,“可是世子,我總不能看著你受苦啊。”


    “我沒事,隻要恢複幾天就好了,世子,你好了麽?”阿銀忙問。


    沈久安壓下心底隱隱的躁動,麵色雖然還難看,精神卻已經好了許多。


    他輕歎一聲,“阿銀,你這一身血,滴滴都值千金,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費。你明知道,我這病,你的血也隻能緩解,治不了。”


    阿銀滿不在乎的模樣,“世子,有用就行了啊。”


    他說著,故作輕鬆的站起來,解開了綁著沈久安的繩子,“世子……”


    一句話沒說完,阿銀撲通一聲就栽倒了。


    沈久安扶著阿銀上床,喂給他一點水,披著衣服出了門。


    陳季薇一直密切的注視著這邊的情景,見書房的門打開,立刻衝了過來,“沈久安,你好了麽?”


    沈久安慘白的臉隱隱透出一絲血色,他唇色嫣紅,眼神莫測,“陳季薇,去請個大夫。”


    夕陽西下,他嗓音清冽,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第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全名,陳季薇愣了愣,立刻吩咐知書過去。


    沈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剛迴家,衣服沒換就趕來了。


    “安兒,你好了麽?”沈夫人麵色淒慌,貴婦人的瘋子盡失,一把摟緊了沈久安,“你好了麽?”


    沈夫人渾身輕顫,直到看到沈久安,才如釋重負的模樣。


    “安兒。”沈夫人上下打量他,“娘剛剛得到消息,你怎麽出來了。”


    “阿銀在裏麵。”沈久安低聲道。


    “娘帶來了劉大夫。”沈夫人低聲道,“你外祖那邊的,十二歲那年就給你看過病。”


    沈久安點點頭,親自送了劉大夫進去。


    沈夫人這才問,“薇薇,這是怎麽迴事。”


    陳季薇簡單的把在醉花樓的事情說了一下,沈夫人端莊的臉上閃過一抹陰狠,“我知道了。”


    “娘。”陳季薇低聲道,“難道我們就看著他們一直欺負人?”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沈夫人欲言又止,“隻是你放心,安兒本性並不是如此,他這樣忍氣吞聲,也是無奈。”


    聽著沈夫人的話,陳季薇滿腔的熱血忽然變冷了下來。


    她苦心孤詣,打抱不平,到頭來,卻連原因都不清楚。心裏對自己冷笑一聲,陳季薇,你瞎操什麽心呢。


    沈夫人敏感的覺察到了陳季薇的變化,可她張了張嘴,卻最終化作一句歎息,“薇薇,你不要怪娘。等到久安想通的時候,他會自己告訴你的。”


    陳季薇語氣冷淡,“我知道。”


    “娘,仇我還是會報的。”陳季薇調整了一下心緒,“不為沈久安,我也為我自己。”


    “你有什麽打算?”沈夫人問道。


    陳季薇輕輕搖頭,“現在還不方便說。”


    沈夫人隻當是陳季薇心裏不舒服自己剛剛沒有說實話,輕歎一聲,便也不問了。


    “不早了,薇薇,先去休息吧。”沈夫人勸著,“安兒這裏有我。”


    陳季薇無聲的點頭,轉身迴了自己的房間。


    知書在一旁焦急道,“姑娘,你應該陪著的啊。”


    知畫也點頭,“就是,你應該再見到世子再走的。”


    “沒什麽區別。”陳季薇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


    知書知畫對視了一眼,關門悄悄的退出去了。


    陳季薇複又起身,她走到自己的妝台前,掀開一個鏤空的漆木盒子,裏麵是一個黑陶小水甕,養著一株清透靈氣的睡蓮。


    這睡蓮長了幾片葉子,每片不過寸許,綠瑩瑩的,煞是可愛。


    而前天晚上,它們還隻是幾顆不起眼的種子。


    相國寺一趟,這些被生機之力溫養過的睡蓮,便長得這麽好了,陳季薇臉上終於輕鬆了稍許。


    不管怎麽樣,這生機之力,總能為她提供一些保障。


    把那盆睡蓮端出來放到桌案上,陳季薇再次閉眼,進入了玄而又玄的修煉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陳季薇才睜開眼。


    屋子裏一股飯菜的香味兒,沈久安坐在燭火下,靜靜的看過來,“季薇,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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