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梧

    簾下清歌簾外宴。

    雖愛新聲,不見如花麵。

    牙板數敲珠一串,梁塵暗落琉璃盞。

    桐樹花深孤鳳怨。

    漸遏遙天,不放行雲散。

    坐上少年聽不慣。

    玉山未倒腸先斷。

    最後一縷琴韻飄散在空氣之中,我淡漠地看了一眼麵前的重簾,慢慢起身,離開琴台。白色的長裙被風吹得飄曳起來,發絲輕揚,掠過我的麵頰。我穿過縷花的長廊,穿過彌漫著脂粉氣息的走道,穿過隱隱約約的喧囂和鬧騰,迴我的房間。廳裏的掌聲和叫喧聲響起,一聲聲震耳。這一曲,又為鴇母掙了不少銀子吧。

    錦繡閣,秦淮河畔有名的妓院,我的棲身之所。因為琴韻繞梁,因為姿容絕代,很自然地,我成了錦繡閣的紅人。所以,我有了向鴇母提條件的資本。任鴇母如何威脅利誘,我始終冷然以對。我不見客,任誰也不見,妓院藏汙納垢之地,我不想讓那些肮髒的目光汙了我素色的衣裙;我不想讓那些汙穢的言辭,入我清靜的耳。

    我隻是一個青樓女子,雖然擁有清白之身,但終是身在妓院,自小耳聞目染,我不知道我為何固守。但很多時候,不需要去探問緣由。

    我叫慕容若菲,自小伴隨我的名字,不知道是誰取的,我沒有父母。或者本來是有的吧,隻是從我記事起,或說從我知道自己叫慕容若菲起,我就身在妓院。也許我的父親,隻是一個留連花叢的浪蕩子,而我的母親,不過是哪個無奈賣笑的女子。

    因為如此,我時常看一個個年老色衰的青樓女子,用深情的眼神。我想,或許其中有一個,就是我的娘。妓院裏的女子,總會被鴇母逼著喝一種藥,從此永不生育,我是不是一個奇跡呢?

    我剛剛坐下來,貼身的丫頭離離便送上一杯水,水是溫熱的,喝一口,妥貼的溫暖。我抬頭看離離,離離清秀的臉上有一抹幹淨的、清爽的笑意,她說:“小姐,我下午出去買脂粉,你要帶什麽東西迴來嗎?”

    我想了想,搖頭,淡淡地說:“沒有。”

    我從來不對離離說太多的話,對著她那麽那麽幹淨的眼睛,我總會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喉頭,想說,說不出口,她便了然地笑,然後擁住我的肩,輕淺的笑意漾在唇邊,她總是說:“若菲,許多許多事,其實我們都不應該放在心裏的。你看天氣多麽好,你看雲彩多麽悠閑……”

    可是悠閑的永遠隻是雲彩,我隻是一個禁錮在重樓中的女子,沒有過去,不知道等待我的未來是什麽,也不知道,明天,我的明天會遭遇什麽。但是,對著離離的眸子,我總會忘記很多事,也會忘記很多憂傷。那是如此幹淨通透的目光,很多時候,我都會有一種錯覺,離離,也許她十五歲的身體裏,掩藏著的是遠遠超過她年齡的超脫和睿智。

    以她的聰明和她的條件,原本不用來伺候我的,可是她堅持。我與離離,並不像主仆,或者她是上天派來指點我迷津,給我以幫助的人。錦繡閣裏,除了離離,我再沒見過這麽清澈的眸子和這麽通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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