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夏海棠走後,周七鬥撿迴請柬,等在原地。


    與夏海棠一連串戲劇性的事情,稍稍衝淡了他心中的悲傷。


    眼前是滿園的海棠,夜空有皎皎明月,此情此景,讓他的心安靜了下來。


    “誰人布施三千道,誰人解開天地竅,誰人立下鴻鵠誌,誰人執筆我為尊。”


    忽然,一陣音律十分玄妙的歌聲,從牆外傳來。


    周七鬥剛剛沉穩下來的心境,猛然揚起萬裏波濤!


    “好雄渾的嗓音,好壯麗的詞句!此人定是一位大賢!”


    不知為何,周七鬥忽然想起天書閣蕭牆上的那副對聯。


    “舉樽輕酌,琴棋書畫,可會天下之友;揮毫盡墨,詩書禮易,足納四海之賓!”


    這歌,表麵叩問天地,答案卻在自身,胸中自有鴻鵠誌,敢為三千之道尊;這聯,幹脆不問不答,我自舉樽撫琴,揮毫閱卷,你願來便來,不來便罷,一樣聲高氣遠。


    世間萬千道,可當真就是道嗎?


    為何你的道是道,我的道便不是?


    為何你定下了法則,我就必須遵循?


    周七鬥盤腿坐下,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明悟。


    “縱然你是天地法則又如何,我修的是‘我道’,何必跟著你的規矩來!”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從他口中,緩緩道出一句晦澀難懂的口訣。


    “師父所傳授的《戒生經》第二重口訣,原來要這麽理解才對!”


    他雙手結印,就在這片海棠苑中,開始修煉!


    ……


    中秋盛會,曆來是人族僅次於除夕的重大節日。


    別的城池,盛會早就開過來,洛文城因為瘟疫耽擱,延遲到了今晚。


    從傍晚時分起,城主府便中門大開,各式各樣的馬車,跟隨在馬車旁邊的仆從,一波接著一波湧入城主府。


    瘟疫剛過,大多數來客的馬車都沒有過度裝飾,城主府同樣如此。


    隨著一陣馬蹄聲,數十個白色燈籠沿著主道,慢慢接近城主府。那是一輛由八匹白馬拉著的大車,馬車上掛著白布。


    “這是誰家的馬車,這麽搞有點太過了吧?”


    “除了朱家還能有誰,哼,瘟疫爆發的時候不見動靜,現在風平浪靜了,倒出來丟人現眼!”


    “夏小姐重開中秋盛會,本意是提振百姓的士氣,讓他這麽一搞,氣氛又迴去了。”


    在眾人議論紛紛中,馬車來到大門前,管家小跑過來擺好了凳子,拉開珠簾,穿著一身素衣的朱恩權一臉悲切地走了下來。許久不曾路麵的朱少卿,手裏把玩著鼻煙壺,直接跳下馬車。


    “朱兄!”


    方才指指點點的眾人換了一副臉色,迎上前來打招唿。


    從大門到迎客堂,從小到大共有三個廣場,由一百八十級石階連通,石階兩側立著八丈高的雕龍玉柱,每棵玉柱頂端,都亮著一個水缸大小的火盆。


    此時,三個廣場都擺上了桌椅,坐滿了洛文城中的名流及少量的百姓,人數近萬。


    朱恩權徑直走到最上麵那個最小的廣場中央,取了三柱青香點燃,又燒了些紙錢,衝小廣場上熟絡的人打了招唿,步入會客廳。


    “哎呀!”


    正當他半步跨進門檻時,一個端著水果的下人忽然撞了上來,朱少卿抬起手來就想打,卻被朱恩權叫住了。


    “混賬東西,這是什麽地方?什麽時候?”


    說完,他衝坐在最中間那張桌子上的眾人露出歉意的神色道:“犬子不識大體,讓天書院各位大人見笑了。”


    天書院派來的人共有十二人,除了監督文試外,他們還有一項任務,就是對夏家過去一年的政務進行考核。因為夏家已經到了五年之期,這一次的考核十分關鍵,所以領隊的身份比往年高些,是位督院。


    “無妨無妨,少年郎嘛,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朱家主請落座吧。”


    朱恩權不露聲色地將那下人塞給他的紙團捏在手裏,衝朱少卿小聲道:“今晚為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辦,你安分些,別給我添亂。”


    說完,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等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身上了,這才將手伸到桌下,撚開那個紙團。


    “百穀兄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朱恩權難掩喜色,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爹你看,首席怎麽還空著兩個位子?誰那麽大麵子,讓天書院的督院等?”朱少卿擺弄著筷子,隨口說了一句。


    朱恩權想著今晚即將發生的事,心中激動,並未理會兒子的話,而是吩咐道:“你到外邊看看,周七鬥那小子到了沒有。”


    朱少卿把筷子一扔,頗不情願地出了會客廳。


    片刻後,夏海棠走了進來,與督院分坐左右兩邊,唯獨把中間最尊貴的一個席位空了出來。


    “怎麽,老師還是不願來?”督院斜過身子,小聲衝夏海棠道。


    夏海棠歎了口氣,迴道:“老師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了不見你,就不會見的,誰去請都沒用……”


    督院無奈道:“罷了罷了,等晚宴結束,我親自去拜見他老人家,這麽多年沒見了。開始吧……”


    “文道堂劉墨玄劉老先生到!”


    師兄妹二人忽然起身,萬分驚喜地出了會客廳,分快地走下台階。


    一個身著皂白長衫,披頭散發的老人,正在一步步往上攀登,每經過一對玉柱,上方火盆裏的火,就朝著他伏下火苗,竟有跪拜之意!


    “老師!”夏海棠與督院左右跪在他身前,將衣裙下擺拉出,交替墊在台階上。


    這是聖朝曆來的傳統,但重大場合,弟子必須如此,以示對老師的尊重。


    一陣微風吹過,劉墨玄的灰發隨風擺動,露出那張溝壑遍布的臉,以及那雙仿佛可以看穿世間百態的深邃眼眸。他腳步不停,踩著二人的衣裙,登上最高處。


    “難怪,難怪我說五年來我朱家無論如何下功夫,都鬥不過這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她竟是劉墨玄的弟子!”


    劉墨玄,“聖朝八賢”排行第七,大賢“文陋”的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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