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七鬥下樓用早飯的時候,明顯發現客棧裏的氣氛變了。


    凡是上了朱家名帖的,都聚到了一起,正在相互吹噓,憧憬前程。沒能上的,怨氣衝天,紛紛對周七鬥怒目相視。不管是誰,見周七鬥靠近了,便冷哼一聲,把凳子踢開,以至於周七鬥連個座的地方都沒有。


    周七鬥不以為意,招唿小二點了幾個小菜,打算迴房吃。


    不一會兒,小二端著菜上來了。


    “小二,我點的不是這些。”周七鬥看著擺在桌上的一碟鹹菜,一碗菜湯,皺眉道。


    “有這些算不錯了,”小二湊近些,小聲道:“周公子,咱這兒已經被朱家買下,掌櫃的都換了,我估摸著待會兒他們就要往外趕你,可小心些吧!”


    周七鬥跟小二道了謝,剛想關門,卻有人伸手把門按住了。隨後,一群書生湧進來,把周七鬥團團圍住。


    “諸位,有事?”


    為首一人冷哼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個連學堂都不曾入過,文貼都沒有的野路子,朱公子到底看上你哪一點,竟然給了你書香榜的待遇!”


    周七鬥打量著這群衣著樸素的書生,搖了搖頭道:“諸位不清自入,擺出興師問罪的場麵,就為了這個?抱歉,我迴答不了你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朱公子才對。這位仁兄,為請教……”


    “連紫竹學堂的王桐之都不認識,他可是書香榜第六百位的大才子!果真是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姓周的,這客棧現在是朱家的產業,隻給上了朱家名帖的人住。就因為你拂了朱公子的美意,咱們這些沒來得及上名帖的,全都要被趕出去,露宿街頭了!”


    “豈不是,讓我們損失了十兩銀子、沒了落腳之地就算了,你可知正因為你自命清高,毀了王兄他們幾人的大好前途!”


    “怎麽就算了,那可是十兩銀子,不可輕易放過他!”


    “對!”其中一個書生跑到周七鬥的書桌邊,一咬牙,抓起一本書,“唰、唰”撕成了碎片。


    見周七鬥沒什麽反應,這些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屋子烏煙瘴氣,能摔的能撕的,都沒能幸免。


    周七鬥端起菜湯喝了一口,沒有理會這些跳梁小醜,起身想走。


    沒想到王桐之身子側移,擋在了門口。


    “不給我們個說法,就想這麽隨隨便便走了?”


    周七鬥道:“剛才我就說了,朱家不收你們,那是他們的事,你讓我給說法,怕是找錯人了。”


    “別三言兩語就想把自己摘出去,朱公子之所以不收我們,根源就在你身上,廢話少說,趕緊去朱家,給朱公子磕頭認錯,乖乖把手印按了!”


    “朱公子昨晚恐怕也是一時興起,現在收不收他還兩說呢。”一個上了朱家名帖的鼠眼書生,在門外嘲諷道:“小子,你得罪了朱家,將來還怎麽在洛文城混?我看你還是趁早打道迴府吧,也好省下些盤纏,買些雞鴨牛羊養著,來年給你生個崽……”


    “哈哈哈……”


    “賈兄此言甚妙,甚妙啊!哈哈哈……”


    “非也非也,賈兄此言差矣,牲畜隻能給牲畜下崽,豈能給他下,哈哈哈……”


    周七鬥抬起頭來,直視他的鼠眼道:“若是雞鴨牛羊也倒好,當年聖皇陛下身邊的‘文陋’、‘寒泥’兩位大賢,不也是農家出身麽?怕隻怕養了一條狺狺狂吠的惡犬,稍稍得勢,便妄想隨主升天,實在可笑之極。”


    “你!”


    那鼠眼書生聽見周七鬥把自己比作妄想雞犬升天的狗奴才,十分氣惱,但又想不出恰當的言辭還擊,一時漲紅了臉。


    “可笑!”王桐之抬手直指周七鬥,仰頭道:“連八股、經傳、正史、百家恐怕都未讀透,僥幸學了些詭辯之術,便敢自比文陋、寒泥,當真滑天下之大稽!朱公子對你青眼有加,我倒不服,咱們來一場文鬥,誰要是輸了,就退出今年的文試,你敢嗎?”


    周七鬥還要去解決文貼的事情,不願與這些人浪費時間,輕蔑一笑道:“辱文賣肉之人,不配與我辯論。”


    王桐之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


    “當真?”朱家正堂,家主朱恩權麵露驚喜之色。


    “單看模樣,僅有五分相似,但是氣質,卻有八九分!”管家篤定道。


    朱恩權沉吟幾聲,摸著胡須道:“當年殺了一個孫簡,沒想到反而激起了那妮子的鬥誌,穩住了城主府的局勢,得不償失。如今又來一個周七鬥,倒是值得好好謀劃一番。此人可曾上了我朱家名帖?”


    管家道:“沒有,少爺已經拿出了書香榜書生的待遇,又加了一個金元寶,但他還是當場拒絕了。少爺的意思,先讓他吃些苦頭,到時候不愁他不低頭。”


    朱恩權道:“糊塗!城主府的人又不是吃幹飯的,他要真上了我朱家的名帖,那妮子豈能不懷疑。不過給他點壓力,把他推到那妮子眼前,確實很有必要,這件事你去辦,要盡量做的自然些。”


    管家疑惑道:“老爺,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如何保證能控製得了他?萬一他真倒向城主府,不就成了一枚廢棋嗎?”


    “要想控製這種沒有半點修為在身的人,我有的是辦法。”


    “您是說,讓小姐的師父出麵?”


    ……


    周七鬥從客棧出來後,打聽了附近幾家學堂的地址,選了一家最小的,打算掛靠其名下。不料平日裏幾兩銀子就能辦妥的事情,今日卻碰了壁。不單單是這一家,連續問了好幾家,都沒能如願。有幾家態度惡劣的,直接把他趕了出來。


    眼看就到了傍晚,風有些涼了。一天下來,除了早上的那口菜湯,他什麽都沒吃。


    “對不住了客官,小店客滿了。”


    “對不住了客官,今天的酒菜都賣完了。”


    “公子啊,我這小攤的包子,全都讓人預訂了,抱歉。”


    周七鬥的納戒中,有秦中玉留下的銀子,雖沒有清點過,但至少也有幾百兩。他本想找家客棧住下,把晚飯解決了,沒想到有錢也沒地方花,從客棧、酒樓、茶館,到路邊的小販,都不願做他的生意。


    他當然知道這是朱家搞的鬼,離開客棧後,有兩個形跡可疑的人,一直跟著他。


    無奈之下,周七鬥隻能一邊漫無目的地瞎逛,一邊想辦法。


    “朱家是有錢沒地兒花嗎?我一無文貼二無名氣,到底是看中我哪一點了?”


    “周公子……周公子……”路過一個小巷的時候,周七鬥忽然聽到一陣壓低的叫聲。


    周七鬥趁跟蹤的人不注意,閃身進了巷子。


    那個賣百釀湯圓的攤主,緊張兮兮地迎上來,往他手裏塞了兩個包子,便匆匆離開了。


    從小衣食無憂的人,根本不會了解饑餓的煎熬。周七鬥食水未進,又走了一整天,著實累壞了。


    他畢竟不是有著破竅境修為的林少初了。


    一個包子下肚,周七鬥感覺身體有些迴暖。


    “嘖嘖,沒想到朱家少爺一句話,就給我製造了這麽大的麻煩。”


    “真懷念有修為的前世啊!”


    “果然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他把剩下的一個包子收起,發著感慨,打算往城主府所在的北邊走。


    “唉,真不想靠近那個地方……”


    看著慢慢在眼前高大起來的城主府大門,周七鬥心中漸漸湧起一陣劇痛。


    十五年前,這裏曾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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