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爺朝左邊綠衣侍女示意:“小翠,去將夫人請出來。”又朝右邊黃衣侍女說道:“小環,你去偏院將桐兒抱來。”


    “是,老爺。”兩名侍女應了一聲,然後匆匆出了院子。


    “我那老妻與我結發三十餘年,恩深義重,還有我那幼子,才不過五歲,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張貴如何還能活的下去呀。”張老爺神情悲切,滿臉希冀的看著金道士:“金道長,等會可全靠你啦。”


    說著,張老爺站起來給金道士長長做了個揖。


    金老道趕緊上前扶住他,說道:“當不得如此大禮,當不得如此大禮。張老爺且安心就是,若真是陰宅陽宅出問題,有我金裴在此,定然會處理的妥妥當當,不叫貴夫人、貴公子出半點差池。”


    “有金道長你這一番話,我張貴就放心啦,金道長的本事,在這梧州城方圓百裏,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我是大大的信服的。”


    “張老爺過譽了,老道我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當不得如此讚譽。”


    “……”


    “……”


    這兩人一個連連誇讚,一個謙辭不已,聽的李夢龍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特別是那金老道一邊謙辭還一邊不時瞥向他,仿佛在說以張老爺的財勢都要拍我的馬屁,你不過隻有些許浮財,難道比得上張老爺嗎,以後少在我麵前炫耀自個多有錢。


    李夢龍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暗地裏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心想我要是把空間裏的銀元金條拿出來,你們這裏有一個算一個,要不把你們的眼珠子瞪出來,我李字就倒過來寫。


    張老爺與金道士相互客套間,那青衣丫環小翠,與扶著夫人的兩名老媽子就進到客廳,緊接著,黃衣丫環小環,也領著一名抱著孩子的年輕女子進來。


    “老爺。”


    老媽子與年輕女子進來後,紛紛頷首朝張老爺問好,張老爺連忙將自家夫人扶到太師椅上坐好,又朝那抱著孩子的女子聞言道:“紫鵑,桐兒還好嗎?”


    那女子十分年輕,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樣子,隻是此時神色很是憔悴,聞言雙眼通紅著,好似要掉下淚來:“午後又哭鬧了一個時辰,哭的嗓子都啞了……”話沒說完,便看向懷裏的孩子,淒聲道:“我可憐的桐兒啊……”淚珠子不停的滴落下來。


    張老爺看她那樣子,自己也十分難受,朝金道士拱拱手:“金道長,我夫人與孩兒在此,您幫忙看看吧。”


    金道士答應了一聲,先走到那孩子身前,看了看他的氣色,又翻開他的眼瞼,看了看眼珠子,接著又走到張老爺的夫人身前,由於男女有別,不便接觸,便隻看了看氣色。


    那孩子倒還好些,可能是哭鬧的時間不長,元氣未損,臉色還較為光潤,張夫人就不一樣了,發病半個月了,此時臉色蠟黃,身體枯瘦,氣息奄奄,此刻人是清醒的,隻是連說話都沒力氣了,已然傷到元氣,如此持續下去,隻怕要不了半個月就要一命嗚唿了。


    金道士看罷,朝張老爺問道:“張老爺,尊夫人是何日何時發病的?”張老爺道:“發病距今,剛好半月,便是在那日酉時一刻。”


    金道士伸出左掌,不停的掐算起來,最後眉頭一鬆道:“張老爺,如果我所料不錯,尊夫人與令公子犯病,並非是陽宅與陰宅風水出了問題,而是邪氣衝身之故。”


    “邪氣衝身?怎麽會?”張老爺滿臉震驚,說道:“我夫人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可能撞到什麽邪物啊,還有我桐兒年紀尚幼,我吩咐家中仆婦將他看的很嚴,桐兒連大門都出不去的。”


    “張老爺,尊夫人與令公子印堂青黑,絲絲黑線在額間隱現,眼圈發黑,瞳仁發散,不聚光,此皆是邪氣衝身之兆。”金道士指著孩子的額頭、瞳孔示意。


    “張老爺剛才所說,我也考慮到了,為了避免疏漏,所以我問清尊夫人發病的時間,用六壬神課起了一卦,卻得到空亡的卦象。”金道士繼續道。


    “何為空亡之卦?”張老爺問道。


    “音信稀時,屬土;臨勾陳,謀事主三、六、九。此為空亡之卦。”金道士解釋道,“空亡事不長,陰人無主張,求財心白費,行人有災殃,失物永不見,官事有刑傷。病人遇邪鬼,久病添禍殃,失物難找見,找尋空蕩蕩,出行不吉利,兇多不吉祥。”


    金道士搖了搖頭,歎息道:“此乃大兇之卦,應在尊夫人與公子身上,便是病人遇邪鬼,大病多兇噩。”張老爺臉色大變,慌忙求道:“金道長,你可要救救她們呀。”說著又要行大禮,那孩子的母親紫鵑,更是撲騰一聲跪倒地上,不斷磕頭哀求。


    “不用急,不用急。”金道士連忙阻住張老爺的動作,又讓丫環將紫鵑扶起,說道:“此時病症,我隻要一道符水下去,便能將邪氣驅除,尊夫人與令公子可安然無恙。”


    眾人聞言臉上均露出喜色,誰知金道士又道:“不過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要是不找出根源所在,隻怕仍舊要再犯病。”


    “還請道長出手相助。”張老爺說道。


    “能邪氣衝身的,不外乎精、靈、鬼、怪四種,而尊夫人與令公子並未出府,我且來問你,半月前貴府是否買過古物、奇花、怪石,還有野味之類的東西?”金道長問道。


    “劉媽,府中的事情你最清楚,你來說說。”劉媽是張夫人陪嫁來的丫頭,去年老管家死後,新任管家還沒有合適人選,府中大部分事情都是劉媽在管,所以張老爺會問她。


    劉媽皺著眉頭思索了半晌,最後搖了搖頭:“迴稟老爺,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也沒個好花啊石頭什麽,府裏有規矩,即便有也不敢帶進來的,而老爺又不好古物,最近府裏也沒添置過什麽東西,至於雞鴨魚之類的,都是莊子上的莊戶家養的,不會有問題。”


    張老爺其實對這些情況也大致了解,聽劉媽那麽說,隻能苦笑道:“道長,我張貴世代經營田莊,不好附庸風雅,到我這代開始做生意,也不過就開了家布行,對這些古董字畫,花啊草啊什麽的沒有愛好,就是拿字畫送禮,也是臨時托人幫忙選購。”


    金老道聽到這種情況,隻好自己走走看看,再不行的話,隻能起壇作法了,剛要開口,“老爺”那劉媽忽然開口叫了一句,卻又欲言又止,並沒有說下去。


    張老爺見她那樣,生氣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想起什麽來,你就說呀。”劉媽吞吞吐吐的說道:“半個月前,好像……好像……,好像大少爺帶迴來一副畫,就放在書房裏。”


    “畫?什麽畫?”張老爺問道,那劉媽把頭垂下,說道:“少爺的書房一向不許人進,我也沒進去過,隻是剛想起來,夫人發病前說過,公子房裏添了一副畫……”


    張老爺一聽,火氣立刻就竄了起來,“啪”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怒道:“哼,這個逆子,什麽事都幹不成,天天就知道吃喝嫖賭。要是讓我知道這事跟他有關,看我不打斷他兩條腿!”又朝門外大喊:“老吳,老吳。”


    不多時,門外進來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朝張老爺一拱手:“老爺,你叫我?”張老爺大手一揮:“去,你帶幾個人,將那個逆子給我綁迴來,我要好好收拾他一頓。”


    “老爺,事情還沒搞清楚,不一定是公子的錯。”劉媽連忙求情。


    張老爺怒道:“即便不是他的錯,我也要教訓他。”指著張夫人說道:“這個不孝子,他親娘都病成什麽樣了,還每天跟著一班狐朋狗友瞎混,不孝至極,我就死打死他都不解氣。老吳,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


    護院老吳隻能唯唯領命,退出客廳,拿人去了。


    張老爺氣咻咻的發作了一通,才把氣理順,對金道士說:“哎,真是家門不幸,讓金道長見笑了。”


    金道士並不接他的話頭,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才不會傻到在一位父親麵前評判他的兒子,轉而說道:“張老爺消消氣,眼下最主要的是搞清楚問題出在哪裏,還是先帶我去書房看看吧。”


    張老爺點點頭,便讓劉媽在頭前領路,帶著金道長幾人,朝後院走去。


    張貴的大兒子住在後院的一個偏院當中,院子並不大,一間單獨的廚房,三間連在一起的屋子,左邊那間便是書房。


    張貴推開書房的門,裏邊擺了一張太師椅,一張方形書桌,壁上還立著兩個大書櫥,而太師椅後邊,正掛著一幅仕女采荷圖。


    仕女眉若輕煙,杏眸流光,氣質清新淡雅,唇邊浮現一抹清新的笑意,身著一襲白衣,衣袂似乎隨著輕風飄飛,她赤著一雙玉足,站在水麵上,纖纖玉手捧著一朵蓮花,好似淩波的仙子一般出塵絕俗,隻是蓮花的花瓣顏色似乎有些豔。


    仕女采荷圖的留白處,還提著一首詞:


    素肌不汙天真,曉來玉立瑤池裏。亭亭翠蓋,盈盈素靨,時妝淨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罷,斷魂流水。甚依然、舊日濃香淡粉,花不似、人憔悴。


    欲喚淩波仙子。泛扁舟、浩波千裏。隻愁迴首,冰簾半掩,明璫亂墜。月影淒迷,露花零落,小闌誰倚。共芳盟,猶有雙棲雪鷺,夜寒驚起。


    卻正是呂老同的《水龍吟》。


    這詞配這畫,倒也十分貼切,正好體現出仕女冰清玉潔,天生麗質,淨洗鉛華而風韻天然的美姿。


    李夢龍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想走上前去細細賞玩品味。


    “幽冥紙!”金老道麵色大變,大聲驚唿道,緊接著金老道一把抓住他,麵沉如水的說道:“你要是想死,就再往前走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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