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錫爵看了一眼晉王朱敏淳,又看了看老王妃李氏,笑著說道:“做什麽?陛下不但是天下的天子,也是朱家的族長,怎麽會讓晉王府做什麽。”


    “在臣來太原之前,陛下還親自召見了臣。”


    “陛下對臣說,晉王府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陛下願意盡全力滿足晉王府的要求。大家都是太祖皇帝後裔,陛下能做的肯定要做。”


    無論是晉王朱敏淳還是老王妃李氏都沒把這話當真,誰當真誰傻子。


    “我們都是大明的臣子,也是陛下的臣子,怎麽會有要求,陛下的話就是旨意。”老王妃李氏連忙開口說道,神態嚴肅而認真。


    雖然這是一些沒必要的廢話,雙方心裏麵都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但是這話是必須說的,以後這都是要上史書的,這是基調。


    對外宣傳也是這個基調,皇上仁慈,藩王本分,君臣和諧。


    這裏麵不允許有質疑,也不允許有差池,王錫爵聽老王妃李氏如此說,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朝廷有人向陛下提出了降等襲爵。”


    來了!


    一聽到這個話,無論是老王妃李氏還是晉王朱敏淳都知道,戲肉來了。


    這才是關鍵點!


    雖然要整飭皇室,但是朱翊鈞也不會把藩王給一竿子弄死。事實上朱翊鈞的策略是親遠宗,用遠宗,限製親王爵。


    唐朝的藩王政策從某種程度上是有借鑒意義的,親王限製,但是遠宗是可以用的。


    如果大明被一個遠宗得了皇位,那大明估計也完蛋了,就像漢光武中興一樣,隻有出現天下大亂的情況,遠宗才能夠拿到皇位。


    真的到了那一步,其實也就無所謂了。


    曆史上奪嫡很多,但是藩王造反成功的案例就很少,當然了,五代十國那種亂七八糟的時期就不算了。限製藩王,也要用藩王。


    現在勳貴糜爛,自己需要一些人為自己撐場麵,皇族遠宗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雖然廢物居多,可是架不住人多,矬子裏麵拔將軍,怎麽也能有兩個堪用的。一代不行就兩代,總能培養出幾個像樣的了。


    降等襲爵,朱翊鈞準備在除親王以外的爵位上使用。


    現在大明還有世襲罔替的國公,如果一刀把所有的宗親都變成了降等襲爵,那會出亂子。先把開藩禁的事情擺平了,後麵可以慢慢收拾,一步一步來。


    不能出亂子是前提,朱翊鈞對於這點想的很清楚。


    等到開藩禁完成,朱翊鈞會搭配其他的製度限製親王。藩王宗親要限製,要開藩禁,但是卻不能徹底的廢掉。這是一個禮法時代,雖然很多人私底下幹的事情很齷齪,但是禮法確實是這個時代表麵上人人都要遵從的東西。


    朱翊鈞不光是大明的天子,同時也是朱家的族長。


    如果對宗親過於苛責,那真的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李世民雖然殺兄囚父,但是對自己其他的兄弟還是很好的,待遇什麽的也給的足。


    因為這不光是你的家事,也不光是政事,這還是禮法的問題。


    比如後世的美國,家庭永遠是主基調,愛家顧家是政治正確。在大明,你既然是族長,擔負家族眾人,照顧家族親屬後輩,這也是政治正確。


    別說皇上,哪怕是普通百姓家,長房苛責其他房,那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朱翊鈞身為天子,天下之主,那就更應該做出表率。當年朱允炆削藩手段那麽激烈,使他大失人心,與這一點是有很大關係的。


    當然了,如果藩王造反或者有罪,那就是另外一碼事情了。


    降等襲爵,可以實行,但是卻不能對藩王實行,尤其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這幾個藩王。那可是太祖親封,你把人家爵位給降了,你想做什麽?


    王錫爵在來之前,與朱翊鈞詳談過,這個鍋朱翊鈞背不起,他王錫爵就更背不起了。


    “陛下的意思是親王爵不降等,自親王爵以下,全部降等襲爵。”王錫爵看著晉王朱敏淳,沉聲說道:“不知道晉王意下如何?”


    親王爵不降等,說白了就是告訴這些藩王,你們別擔心,你們的爵位不會降等。


    可是你們的支脈就要降等了,兒子除了一人承襲親王爵以外,其他兒子封郡王,孫子就要封鎮國將軍,一代一代降等。


    六世之後,與百姓無異。


    現在的大明宗室采用的是降等襲封,雖然都是降等,可是這裏麵卻大不一樣。如果朱敏淳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承襲晉王爵位。


    那麽剩下的兩個兒子,封兩個郡王,這兩個郡王的爵位就存在了。


    到了孫子那一代,除了繼承兩個晉王的爵位,還要封出去一大堆鎮國將軍。每一代晉王的兒子都會封郡王,基本上生多少就會增加多少郡王的爵位。


    郡王在封鎮國將軍,開枝散葉之後,每個親王府都是爵位生產機。


    如果改成降等襲爵,雖然朱敏淳的兒子依舊是封郡王,可是孫子承襲的就不是郡王爵,而是鎮國將軍的爵位,六世之後,這個爵位就消失了。


    雖然每年都會產生,但是每年也都會消失掉一批,能夠使大明的宗室維持一個恆定的數值。或許這些年生的多,會多一些,生的少一些,那就少一些,但是總會維持一個恆定的量。


    降等襲爵一旦推出,現在爵位最底層的奉國中尉,馬上就會有一大批在承襲的時候為庶民。


    大明立國百多年,那可真的是積攢了無數的奉國中尉。光是晉王一係,郡王幾十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更是一大堆,如果現在不收拾,那宗室人口大爆炸馬上就要到了。


    當然了,朱翊鈞給親王不降等襲爵的待遇,未嚐沒有利用他們壓製其他宗室的想法。


    比如晉王一係,必然得有一個人統領,如果晉王降等襲爵了,那朱敏淳拿什麽震懾其他人?到時候你有這樣的想法,我有這樣的想法,不一定鬧出什麽亂子。


    保住親王的爵位,能夠震懾這些人,也能夠壓製他們,這個很關鍵。


    聽到王錫爵說降等襲爵,晉王朱敏淳和老王妃李氏都是心頭一緊,聽到親王爵位不在降等襲爵的範圍之內,讓他們鬆了一口氣。


    同時也聽出這話裏麵的意思了,這是要晉王府支持降等襲爵,並且幫著壓製其他的晉王一係宗室。比如那些郡王府,那些鎮國將軍府等等。


    這個決定不好下啊!


    一方麵是自己的利益,一方麵是所有宗室的利益,或者說是晉王一係的利益。同時因為自己是第一家,這樣為其他的藩王開了一個頭。


    晉王朱敏淳和老王妃李氏都在心裏麵叫苦了,前麵還覺得條件不錯,現在看來真的是大坑了。


    要知道朱敏淳的年紀不大,那些郡王有不少都是他的叔叔大爺,朱敏淳如果真的答應下來了,估計那些人敢指著朱敏淳的鼻子罵。


    要說這裏麵沒有宮裏那位的險惡用心,晉王朱敏淳是不相信的。


    王錫爵也不著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事實上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晉王府答應或者不答應的問題,而是晉王府必須得答應。


    開藩禁的第一刀就在晉王府,如果這一刀砍不下去,以後怎麽辦?


    這邊氣氛陷入了沉寂,在晉王府的另外一個房間裏麵,張朝看著麵前的兩個太監,淡淡的說道:“宮裏麵的意思咱家都說清楚了。”


    “幹爹那邊有話交代,這一次把事情辦好了,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這兩個太監正是晉王府的兩個管事太監,一個是內務府總楊奇,另外一個則是外事總管苗晟,兩個人的年紀都不小了,五十多了。


    雖然年紀不小了,可是麵對張朝,兩個人依然不敢造次。張朝坐著,他們站著,張朝說著,他們聽著。


    “你們這些年在晉王府做事,拿了多少,幹爹那邊會幫你們遮掩,不會追究你們這些,但是前提事情辦得漂亮。”張朝繼續說道:“事情完了,宮裏麵可以準許你們迴鄉養老。”


    對於老太監來說,迴鄉養老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待遇。


    除非是像張鯨徐德這樣的大太監,否則能夠迴鄉養老,在從宗親處過繼一個兒子繼承香火,頤養天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尤其是像楊奇和苗晟這樣的太監,好處拿了不少,平安落地迴鄉,也算是善終了。


    楊奇和苗晟也明白,京城不是太原,一旦藩王進京,京城那邊肯定要重新安排人手,他們這些老人得不到京城那邊的信任。


    “迴張公公,我們知道怎麽做!”兩個人連忙躬身道。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不知進退,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東廠這杯罰酒可不好吃。加上張朝說這是宮裏的意思,這個就得深思了,宮裏麵誰的意思?


    無論是誰的意思,兩個人都不敢作死,聽話是最好的選擇。


    張朝點了點頭,然後笑著說道:“盡快把王府的產業整理一份,咱家到時候要用。”


    當然了,整理出一份不是為了貪汙,這個銀子他們可不敢拿。藩王雖然不受皇爺待見,但是也絕對不是他們這些太監惹得起了。


    尤其是在開藩禁這麽大的事情上,貪汙藩王的財產,那就真的是不知道怎麽死的了。


    張朝這邊沒有起絲毫的波瀾,禮部侍郎宗申這邊的談話也沒有花費太大的力氣。王府的這些屬官也不傻,有些東北該撒手就得撒手。


    在得到宗申的保證之後,他們也表示順從的接受了。


    晚上,三個人從新迴到一起商議,王錫爵把晉王朱敏淳的態度說給了兩個人聽。晉王朱敏淳表示事關重大,需要仔細考慮一下。


    王錫爵一點都不擔心晉王的考慮結果,他知道晉王朱敏淳沒得選。


    在我王府的後宅,晉王朱敏淳苦笑著喝掉了杯中酒,看著自己的母親李氏說道:“娘,我們該怎麽辦?答應還是不答應?”


    到了這個時候,朱敏淳也沒有其他人可是商量這些事情。


    府裏麵的那些屬官師傅,或者那些太監侍從,到了這個時候,一個可以相信的都沒有。事實上朱敏淳心中還是氣憤的,難道真的隻能如此了?


    老王妃李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開口說道:“不答應你想怎麽樣?”


    “看看這一次來的是什麽人,禮部侍郎,內閣大學士,司禮監雖然來的隻是一個隨堂太監,可是他是東廠廠公張鯨的幹兒子。”


    “這些都說明,皇上這是一定要動咱們了。”


    “在這個時候,學乖一點,還能撈到不少好處,如果不乖,怕是要被打板子了。”說到這裏,老王妃李氏歎了一口氣說道:“明天告訴王錫爵,咱們晉王府答應他們了。”


    朱敏淳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麽好選擇,你能怎麽樣?


    宮裏那位開出來的條件好不錯,要產業有產業,要地位有地位,親王的爵位不降等,如果還不識相,估計就這好事情了。


    自己攪黃了開藩禁對有什麽好處?完全沒有啊!


    至於自己的子孫,反正抱住一個親王的爵位也就是了,剩下的就隨他們去吧!朱敏淳想開了之後,發而不那麽鬱悶了,對著老王妃李氏躬身道:“母親早點歇息,孩兒告退了。”


    李氏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行了,早點休息吧!”


    第二天,王錫爵就得知了晉王府答應的消息,這讓王錫爵鬆了一口氣,完成了這件事情,這第一步算是走踏實了。接下來這一步才是難走的一步,那就是擺平那些郡王。


    比起親王,他們才是最難擺平的一群人,親王隻是一個,但是郡王卻是一大堆。


    不過王錫爵也知道,隻要擺平了這些郡王,接下來就再無障礙了。一旦郡王擺平了,那麽其他人就不是問題了,可是恰恰這些人是最難擺平的。


    與親王不同,雖然降等襲爵了,可是嫡係的親王爵還在。


    降等襲爵對郡王來說可就不一樣了,他們的下一代繼承就沒有郡王爵了,隻有鎮國將軍的爵位了,這個可就沒有那麽好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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