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朱翊鈞就說過讓東廠查貼大字報的事情,隻不過東廠一直也沒查到什麽,沒想到徐德的內廠不但查到了消息,而且還找到了人,張鯨心裏麵自然是憋屈的。


    朱翊鈞吩咐了徐德繼續深挖謠言案,同時也讓東廠和內廠繼續注意京城的情況。


    張居正府邸。


    作為張居正的兒子,張嗣修可以說是京城最頂級的官二代了。雖然張嗣修是張居正的二子,可是張居正對張嗣修的看中可是一點也不少。


    在剛剛過去的科舉之中,張嗣修成為了一甲第二名,也就是榜眼。張嗣修也被授予了翰林編修,成為了一位清貴的翰林詞臣,也是大明最頂級的預備役官員。


    雖然不屑和嫉妒的人很多,可是張嗣修也不太在意,畢竟巴結他的人更多。


    自從爺爺去世的消息傳來,張嗣修也穿戴者孝服在家裏麵守孝,翰林院那邊他沒去,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翰林院的人跑到了內閣的事情,張嗣修心裏異常的氣憤。


    這裏麵有不少人平日裏都是和自己稱兄道弟的,現在落井下石起來當真是一點都不留情。


    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張嗣修自然是年輕衝動的,如果不是有重孝在身,張嗣修估計都要跑到翰林院找這些人理論去了。不過張嗣修依舊在心裏麵發狠,小人,給我等著。


    “平心靜氣!”看了一眼自己怒氣衝衝的兒子,張居正皺著眉頭嗬斥了一句。


    張嗣修連忙躬身說道:“是,父親!”


    對於張嗣修來說,父親不光是他的父親,也是他的偶像,作為大明的士人,能夠做到內閣首輔大學士的有幾個,內閣首輔大學士能夠做到父親這種程度的又有幾個。


    張嗣修一直遵從父親的教導,也以父親為榜樣,對於父親的改革和父親描繪的願景,張嗣修堅信不疑。


    “二公子,門房送來了一封信,是給你的。”遊七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裏麵托著一封信,徑直走到了張嗣修的身邊說道:“是您的同年沈懋學沈狀元寫來的。”


    張嗣修神情一愣,下意識的就轉頭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張居正擺了擺手,示意張嗣修自己處理,這個沈懋學張居正可不陌生,與兒子是同年,同在翰林院,算是自己給兒子找的幫手。這一次沈懋學也沒上書彈劾自己,張居正覺得這個人還不錯。


    見到父親如此態度,張嗣修伸手就接過了信件,展開信紙一看,張嗣修氣的手都哆嗦了。


    這封信的內容很簡單,先是敘述了一下兩個人的情誼,然後吹捧了一下張嗣修的父親張居正。這種寫信的方式在官場上很流行,基本上屬於必備的格式。


    到了信的後半段,沈懋學畫風一轉,直接就引用了一句非常著名的話。


    “天子有諍臣,雖無道不失其天下。父有諍子,雖無道不陷於不義。故雲子不可不諍於父,臣不可不諍於君。”


    沈懋學從大義的方向說明了張居正奪情的惡果,同時也在說張嗣修,你應該上書反對你父親奪情,否則你就不是諍子,眼看著父親做錯事不勸說,你這是不孝。


    說白了就是鼓動張嗣修上奏折,反對自己的父親張居正奪情。


    見兒子看信看得臉色發黑,手直哆嗦,張居正臉也沉了下來,示意遊七將兒子手中的信拿過來。遊七也不敢怠慢,連忙把信拿了過來遞給了張居正。


    張居正拿過信一看,狠狠的一拍桌子,震的茶碗都稀裏嘩啦響。


    上一次吳中行來送奏折,張居正也沒有如此生氣,這一次張居正真的被沈懋學給氣到了。你自己的狀元怎麽來的你不知道?現在居然做下如此惡毒的事情。


    沈懋學的險惡用心張居正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這就是想讓自己眾叛親離啊!


    學生彈劾自己也就算了,如果兒子也彈劾自己,那自己如何自處?別說自處了,自己不羞愧的自殺都算是臉皮厚了,張居正怎麽可能不生氣。


    張居正心裏麵也是暗自發狠,你們給我等著!


    此時此刻張居正也堅定了奪情的想法,如果自己不奪情,還不知道這些人會怎麽對自己。自己隻有奪情,隻有在首輔大學士的位置上,這些人才拿自己沒有辦法。


    張居正堅定自己奪情心思的時候,又有人上奏折彈劾張居正,這兩個人就是刑部主事沈思孝和刑部員外郎艾穆同時上了奏折,彈劾張居正奪情。


    原本這兩人的官職也不大,彈劾也算不上什麽大事情,但是兩個人的身份卻不一般。


    前麵上書彈劾的是張居正的學生,而這一次的兩個人是張居正的同鄉,同為湖北江陵人。


    大明官場裏麵的三大鐵,同年、同鄉和同窗,在官場裏麵那都是要守望相助的。東林黨雖然叫東林黨,可是他起於江南,大概位置在金陵揚州一帶。


    東林黨能夠成立並做大,依靠的就是同年同鄉和同窗。


    到了後來,包括齊浙楚黨,還有晉黨秦黨,這些朋黨全都是依靠同年同鄉和同窗,其中同鄉更是主力。也是因為這個,後來產生了一個詞匯,名叫鄉黨,意思就是同鄉為黨。


    大明官場上彈劾同鄉的事情,那就像是學生彈劾老師一樣。


    尤其是張居正是內閣首輔大學士的情況下,這就說明張居正距離眾叛親離人神共憤不遠了。


    你自己的家鄉人都不認同你,這可是很嚴重的一件事情。


    消息很快傳開了,隨後就有不少人上書彈劾沈思孝,這些人都是張居正的人。從沈思孝彈劾開始,阻力突然就大了起來,張居正開始反擊了。


    很快就有了結果,沈思孝和艾穆也和前麵的趙用賢吳中行一樣,直接被錦衣衛下了昭獄。意思很明顯,奪情奪定了,你們誰彈劾就收拾誰。


    到了這個時候,張居正奪情事件正式爆發了起來,兩方人馬擺開車馬,準備大幹一場了。


    在事情鬧大了之後,京城裏麵突然流傳起了一首詩詞,說是詩詞,其實很簡單,但是影響卻很大,比前麵的對聯“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都大,如果說這副對聯是暗喻張居正欺君罔上,那這首詩就是擺明了說張居正欺君罔上了。


    這首詩諷刺的是張居正讓兒子中舉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老牛舐犢,愛子誰無?野鳥為鸞,欺君特甚!


    這首詩的意思很簡單,老牛用舌頭舔自己心愛的小牛,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呐?可讓野鳥冒充鳳凰,讓沒什麽學問的兒子都高高地考取了榜眼,這麽欺騙皇上,也太過分了吧!


    最後麵的一句“欺君特甚”,已經是在指著張居正的鼻子罵了,你就是欺君罔上的佞臣奸臣。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聽著張鯨向他匯報,從始至終臉上的笑容都沒消失,神情絲毫不變。


    張鯨越說身子越低,皇爺現在這個樣子,可真的是不代表他不生氣,他現在可害怕牽連到自己的身上。另外張鯨也擔心皇爺生張居正的氣,畢竟這些人說然說的過分,可是並不是無的放矢啊!


    等到張鯨說完了,朱翊鈞淡笑著轉頭看向了徐德。


    “又是上一次散布謠言的那些人?”朱翊鈞看著徐德,開口問道。


    “迴皇爺,還是他們!”徐德點了頭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抓人吧!你們內廠的人在暗處,讓東廠的人去抓,朕不想再看這些人興風作浪了。全都抓起來,然後給朕好好的審一審。”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居然敢做這樣的事情。”


    “是,皇爺,奴婢這就去辦!”徐德答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張鯨。


    大明的兩位特務頭子對視了一眼,隨即就分開了,兩個人都知道皇爺對這件事情多看中。辦好了,那是大功一件,辦不好,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朱翊鈞目送著離開的張鯨和徐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件事情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


    現在事情鬧騰到這個地步,是該自己這個皇帝站出來的時候了。如果事情在不平息,那就會有很大的麻煩,關鍵是朱翊鈞也看出來了,對方對付張居正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有幾句話說得好,要想對付惡人,那你就要比他更惡。


    張居正在奪情事件之後的做法,估計就是領悟了這個道理,可是這不是朱翊鈞想看的。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大明首輔,他不應該毀在這些宵小的伎倆上麵。


    第二天,皇宮裏麵傳出來了聖旨,吳中行、趙用賢、沈思孝和艾穆四個人,廷杖八十。四個人罷官為民,廢除功名,永不敘用,聖旨可以說是相當嚴厲的。


    尤其是廢除功名,永不敘用八個字,等於直接斷送了四個人的官途。


    罷官沒什麽大不了,以後還能起複,可是廢除功名,那就等於廢除了四個人的出身,從此以後沒了功名,隻能成為普通百姓了,士人的待遇剝奪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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