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意誌論的支持者們總喜歡強調一個論點:隻要有鋼鐵一般的意誌和決心,那麽武器的差距是可以彌補甚至超越的——單件或是單款武器根本無法扭轉大戰局,乃至大戰略。ran?en ???.ranen`


    隻不過他們根本無法想象,當旋翼惡魔降臨在兩支中古軍隊的戰線中央時,帶來的是什麽樣的震撼。這句“金口玉言”或許是成立的,隻是要在這之前加上一句前提:兩方的裝備和認知水平並沒有拉開代差。


    “快散開!”韓德尚對剛剛還投擲著手中武器的士兵們大聲提醒,隻是他們紛紛以迷惑的眼神看著他們的指揮官,全然不知道空中有未知的危險將要降臨。


    看到夜空中那綠紅相間的航行燈,還有隱隱約約傳來的旋翼轟鳴聲,韓德尚就知道要壞事。在西域的反恐作戰中,軍方的增援部隊曾經無數次在這樣的月夜和雪夜讓正義和子彈從天而降,打到暴徒的腦門上。


    可現在,當初那個握著武器衛國戎疆的人民戰士,此時卻蛻變成了必須排除的國賊。韓德尚低下頭鼻子一酸——在這如夢如幻的一年多時間裏,難道他做錯了什麽嗎?


    麵對血海深仇,總必須有人拿起刀,用自己的雙手去親自手刃了那些手上沾過親人鮮血的罪人。韓德尚無法選擇就此忘卻過去,那是對他自己乃至逝者的背叛。


    即使是最懦弱的王利群,其心所想也不過如此。那在地球的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噩夢所籠罩的光景,而到現如今的大難臨頭之時,他的心中卻如同平湖的水麵一般縱風吹而無痕。


    “快跑吧。”韓德尚在一旁拍了拍王利群的肩,“此仇……我今生今世怕是難得見此深仇大恨可得血償了。現如今要倒在自己人的槍口之下,我倒也無怨無悔了罷。隻是老王你得替我見證下去……”


    “不。”王利群露出了慘白的笑容,“我能逃到哪裏去呢?這世界還有哪裏有我們的容身之地?韓大哥你不要開玩笑了。我們本就都是來這裏送命的,到現在也就不要再說誰先誰後的蠢話啦。”


    正所謂滅卻心頭火自涼,就是現在的這麽一迴事。在離地還有五十米的時候,直十八機上的探照燈就將整個南麵城牆正麵照得如同王利群的臉色那樣慘白而透亮。


    “清空城牆。”


    艙門機槍手耳機中的命令清晰而又斬釘截鐵。他最後一次確認了彈鏈和彈箱的完好無損,槍口的封套是否摘除,隨後就將保險推開,把頭盔上的目鏡往下撥遮住雙眼。


    目鏡上自動標示出了有熱像反應的目標,槍架上的激光測距儀則負責測出槍口到目標之間的距離,處理器判斷目標的行動模式,而目鏡則在負責顯示這一切信息的同時,自動感知槍手的眼球往哪個目標的圖像上聚焦。光是這樣還不夠,槍架上還有彈道計算器修正著槍口的微小誤差……


    目光對準哪個目標,槍手隻要稍稍往槍架上使點力氣就能讓槍口對準目標,甚至是預判出目標的行進軌跡和子彈命中位置,沒錯,這就是“輔助瞄準”。


    無論目標有如何風騷的走位和多麽鬼畜的速度,它都最終都逃不開那副被軍中知情人士稱為“ie3.0”的槍架以及“戰術目鏡”的合力夾擊。隻不過它尚屬國內仍未全麵推廣的試驗產品,暫時無法解決開槍時點射和連射的切換問題……


    在城垛後稍作躲藏的守軍士兵稍一露出身體的一小部分,等待著他們的便是身首異處和零件橫飛的下場。在機槍的“雨露均沾,來迴拉扯”攻勢之下,隻有那些趴著的士兵才能苟全一小會兒的性命。


    “清掃效果不是很好。”機槍手在打光一個彈箱之後,對目鏡上顯示的擊殺數量依舊不甚滿意——不是他嗜血好殺,而是他消滅的敵軍數量和觀察哨報告的大致數量明顯不符。“可以調轉方向,把飛機開到城內的那一側嗎?”


    飛行員立刻就明白了戰友的意思。城牆的城垛是靠向城外那一側的,對城內當然隻有一層可有可無的護邊,為了防止敵人登牆之後對城內產生威脅幾乎沒有任何直接的防禦手段。


    在這之前士兵們可以依靠石牆來躲過致命的子彈,可在這之後就不行了。守城的士兵們就這樣驚恐地看著奪走他們同伴生命的惡魔閑庭信步地在城牆的盡頭調了一個頭,直接從城裏切進他們後背的方向。


    他們所能做的事情也就隻有“看下去”而已了。隻要這個空中的紅白塗裝死神找到一個無遮擋的射擊位置,所有阻攔南軍進攻方的存在都將灰飛煙滅。


    戰局發生了劇變,就在那十幾秒的時間裏。隻見直升機高速地掠過城牆,艙門機槍來迴拉扯雨露均沾的掃射速度早已超過了常人的認知。操控機槍的機槍手自然沒有時間去辨別目標的身份,城牆上原本趴著的士兵們也根本沒有時間逃脫。


    紅外探測器中映射出了韓德尚的身影,但槍架上的計算機根本沒把他識別成一個特例——程序和集成電路隻是將他的輪廓標示出來,經過幾毫秒的延遲之後讓槍手加以判斷而已。


    機槍手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將韓德尚看作是需要消滅的對象——異世界人和中國人都是人類,構造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在紅外圖像上全都是一個框塗些綠黃紅色塊,壓根兒就分辨不出來。


    密集的十幾發子彈瞬間就貫穿了韓德尚的軀體和頭蓋骨。他根本就沒來得及發出什麽哀嚎或是痛苦的掙紮聲,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是站著迎接死神鐮刀之到來的。


    程序控製的機槍和槍架並不會因為他的倒地而憐憫默哀三秒。就在彈道計算機判定目標身中多彈生存希望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計之後,站在他身旁的王利群就成了“雨露均沾”的攻擊對象。


    機槍手一直都未曾鬆開扳機,槍口射出的子彈在韓德尚和王利群之間背後的石質城垛打出了一整條完整的火線,崩得石碎片和彈片滿地都是。


    沒有“拋頭顱灑熱血”的光榮場景,更沒有臨死之前或遺憾,或鼓舞的話語,火線就保持著最近的距離攀上了王利群的身體,把他打得血肉模糊……


    意識在那一刻毫無挽留地熄滅,二人的生命就此在幾秒之內和雪夜的寒風一起消逝不見,化為“戰術目鏡”上那一個冰冷的跳動數字。


    “這下數字應該就對得上了。報告連部,任務完成,城牆部的守軍已經不再有任何抵抗能力。”


    短短的一二分鍾內,兩軍的士兵就目睹了戰況的全麵逆轉。


    驚愕著的守軍向城內潰逃,不願站在高處繼續當靶子,而城下本已潰散的士兵則在指揮官的引導下認為這是教會神秘人的援助(盡管事實基本上就是如此),重拾士氣向著城門發動進攻。


    至於卷在這一切變動中心的直升機,則已經升高了飛行高度,朝著東北方向揚長而去——至於他們發現在城牆上被擊殺的“敵軍”裏居然包括他們最擔心出現的兩人,那得是要等到兩天以後了。


    此時通理全局知曉這一切的不過一人而已——從北方一路閑庭信步“遊山玩水”至此的陳衡就安然地“站”在高空,觀看著這場少有的“大戲”。


    而同樣從上千米高的空中,常人無法視及之地腳踩虛空往下看的,還有“精靈”這一團體的管理層成員之一,人工智能伊麗莎白。


    “他們倆已經確認死亡了。”伊麗莎白的聲音冰冷裏透出點憐惜,“陳先生你對此有什麽看法?我從你的眼神當中看出了良多感慨的氣味。”


    “與國家機器、社會大勢作鬥爭的人是多麽地不自量力。”陳衡戲謔地指著那兩人倒下的放大畫麵搖了搖手指,“至於他們錯了嗎?我或許不這麽認為。”


    伊麗莎白陷入了沉默,他希望聽到陳衡對於這二人更多的評價——畢竟現在他才是唯一見證過現在,未來和過去的人類。


    “我們總是要說,‘在十字路口要直走才是對的’,這所指當然是全人類的選擇。但是我們現在把視角從宏觀放到微觀,這些小市民小人物,和我一樣的渺小個體,他們做出的選擇有什麽問題嗎?就算是在‘我們的’那個時空,能為社會做出小讓步的人都還不是絕大多數,我們依舊要通過暴力機關和法律代替人的道德與自律。我在前幾天細細想過,他們的選擇比起那些舉起共有主義大旗卻幹著混蛋勾當的傻蛋實在是要正確不少,當然,是個人角度的正確。”


    “那麽,用這個時代的流行語來形容他們的話,就是……”伊麗莎白歪起了腦袋,“錯的不是我,錯的是這個時代?”


    “正是如此。”陳衡點到一半的頭卻又搖了起來,“或許不用這麽說。時代和作為個體的我們,還有同樣形單影隻他們,本來就沒有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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