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紙公文一出,埃爾塔外海便立刻從安寧祥和的航運通道和漁場變成了必須嚴防死守,密切注意的危險區。


    當然,“危險”是相對於吳荻檀,韓德尚一行人所言的。在盾城和西北埃爾塔被連續算了兩次之後,中方已經決定改變策略,用穩紮穩打的布局麵對這群叛國者——他們的生存空間要麽就是在埃爾塔大陸上被越擠越小,要麽就隻能在海上風雨飄搖,到埃爾塔國外去“遙控革命”,總之態勢對他們來說無論是大方向還是小方向都朝著一個越來越不利的方向移動。


    吳荻檀的“坐艦”由於不得已到魯拉齊港補給時就遭到了當地巡警的“抽檢”。這四人東躲西藏,在卸貨時甚至躲到了底倉裏,不過總算是有驚無險。


    雖然最後船隻依然得以順利帶著這四人拔錨,但這已經是“革命者”的戰略失敗了。他們隻能到巴希維塔大陸去“繼續革命”,甚至夾緊尾巴“出逃”到其他國家。至於革命者們“埃爾塔人民解放與團結”,複仇者們“讓埃爾塔大陸沐浴在無窮無盡的血難當中”的夢想,也就一齊落進了東埃爾塔海的無底海溝裏,在沒有陽光的地方沉眠而永無天日。


    在這艘船的船舷,韓德尚懊惱地靠在欄杆上,手裏的紙頁隨著海風一點一點地向飄散——當初他所為之嘔心瀝血的埃爾塔大陸複仇方案和執行名單,現在已經全部成了風中搖曳的廢紙,是一丁點用也沒有了。


    不在埃爾塔,這計劃要如何實施?到頭來哪怕這計劃當初做得再縝密,名單再精確,現在也是一句虛得不能再虛的空話。


    “那是什麽?”同樣惆悵而憔悴的吳荻檀靠在韓德尚身旁,昏暗的燈光讓他根本看不清韓德尚手裏的紙張上到底寫的是什麽。吳荻檀的左手還額外握著個酒壺,韓德尚一眼就看出來他剛剛喝得略微有些醉,走路還有些搖晃。


    “革命計劃。”韓德尚的目光快速地掃過他麵前的紙張。上麵的方塊字全都是從他手中所寫出,他也個個都認得,但此刻卻變得和那些逝去的,熟悉的麵孔一樣逐漸變得陌生。


    “嗝——革命計劃啊。”吳荻檀把酒壺遞給了韓德尚,“別灰,灰心,我的同誌,我們還有機會,無產者失去的是鎖鏈,得到的將是——全世界!世界,世界現在是他們的,但早,早晚是我們的!我們的!”


    “無趣。”韓德尚鄙夷地看了吳荻檀一眼,現在的他在自己眼裏就跟瘋子沒有什麽區別。他把剩下的紙頁一丟,也不管吳荻檀遞來的酒壺就轉身離去。“小心點,別跌到海裏或是著了涼。我先下艙裏啦。”


    吳荻檀機械地應了聲,便握著手中的酒壺搖搖頭:“這酒我可藏了許久呢,沒想到韓大哥居然不喝,可,可惜啦!”


    這不低頭看酒壺不要緊,一低頭,他便瞅見悠好多張紙順著海風又吹迴他的腳邊。


    “呔!說來也奇怪,韓德尚也不曾把他的‘革命計劃’拿給我們看過一眼……”吳荻檀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彎腰撿起了甲板上打著旋兒的釘在一起的紙張。


    可正是看到這紙上字內容之後,他的酒就全醒了。那根本不是什麽“革命”,那就是最為血腥的複仇和屠殺!


    “嗨呀,被你看見了呀。”


    艙室之中,韓德尚麵對著幾乎暴怒的趙佳音和吳荻檀,卻是異常的從容。


    “原來你就是最大的叛徒,也難怪革命會,會失敗!”趙佳音用力地把那幾頁皺巴巴的紙摔在桌上,卻怎麽也摔不響,氣的她直跺腳。


    “我本來就沒想到要革命啊。”韓德尚放鬆地翹起二郎腿,“支持你們,隻是因為你們能帶領埃爾塔人更快更好地作死,好讓他們撞上我們同胞的槍口而已,不要想多了。”


    “埃爾塔人,他們也是受帝國王義,受修正主義和資本主義前後夾擊剝削殘害的人民,你們為什麽要去幹擾他們的行為,他們本來和你們無怨無……”


    趙佳音的眼神凝固了,她的記憶正在複蘇。韓德尚也好,王利群也罷,埃爾塔人本來就不是和他們“無冤無仇”,他們都是“華北傳送門事件”的遇難者家屬兼幸存者,那麽為什麽自己會相信他呢?


    有人在幫助他們通過傳送門審查,有人在協助他們取得資源,有人在協助他們獲得武器……聽上去很簡單,但這卻是隻有韓德尚還有他們背後的勢力能做到的。


    所以他們就選擇信任這合作夥伴,相信他們是同為共有主義奮鬥的同誌——這實在是天真的想法!趙佳音生氣得直在艙室裏跺腳,他們是實在沒有想到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複仇而設計的前提!而他們引以為榮的共有主義,不僅根本就沒有被這些“投資人”所認同當做共同的思想,而且還被他們當成了複仇的道具,“致命的甜餌”!


    “接洽我們的趙海洋,我記得也是幸存者吧?”氣氛劇變之中,吳荻檀突然就唐突地開了口。


    “是。”韓德尚點點頭,“他的摯愛死於埃爾塔,所以他和我們一樣,立誌讓所有的埃爾塔人為他們國家所作出的錯誤決斷而陪葬……怎麽樣?這個目標是不是夠勁兒?要知道,你們能來埃爾塔做事,然後接近你們的‘革命群眾’,他的家庭勢力可是居功甚偉呀。”


    說到這裏,韓德尚撫掌大笑,笑聲淩厲而尖銳,旋而又有幾分釋懷,繼而還多出幾分猙獰,讓浸泡在這笑聲裏的趙佳音和吳荻檀怒不能言,又驚又恐。


    “你們的目標很高尚,很人文,很完美。”韓德尚猛地站起來,拍了拍吳荻檀的肩膀。“差一點你們就達成了你們的夢想,埃爾塔人就能夠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但現在你和我都失敗了,都要淪落到遠離祖國,遠離埃爾塔,到海外顛簸流離亡命天涯的地步,就算如此,你們也要追究我的責任,而不是同舟共濟?嗨呀,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呀!”


    被韓德尚這麽用力地一拍,吳荻檀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有氣力去質疑他的話?但無奈初生牛犢不怕虎,從側麵趙佳音重整旗鼓,夾槍帶棒地直接殺來:


    “殺光埃爾塔人,你就能解決問題了嗎?不愧是隻會勇武行事的武夫!”趙佳音的話裏帶著幾絲挖苦的味道,“沒錯,你的家人是被埃爾塔人害死的,可埃爾塔人他們也隻是和你我一樣,受國家操控的傀儡。有錯的隻是埃爾塔帝國這個腐朽潰爛的孤木,還有接替他們的官僚二共,你如此虛無的複仇最後隻會是讓悲劇重演,那又能有什麽用?”


    “你繼續說,反正與我無關。”韓德尚鄙夷地看了趙佳音兩眼,決絕地迴答道。“你們不都是‘唯物主義者’麽?怎麽我看到你們現在一個一個地都擔心起身後的事情來啦?是不是現世沽名釣譽還覺得不夠,要再來個‘領袖萬歲萬歲萬萬歲’?”


    隻見韓德尚從腰裏變出一柄手槍,其色溫潤但殺氣不減,那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對著趙佳音——看得二人是膽戰心驚,韓德尚的手指壓根就沒有扣在護圈上,而是呈“金手指”狀壓在扳機上,好像隨時會開槍,把趙佳音打個對穿透心涼……


    “你們這些乳臭未幹的小屁孩,給我聽好了!”韓德尚大喝一聲,“我才不管什麽刀砍沒砍到對處,大丈夫若不能報仇雪恨,那和宮中太監,南洋人妖有什麽區別?我看你們的腦袋是讓共有主義給共壞了,自古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何錯之有?”


    “好,好。”吳荻檀沒聽清韓德尚所說的哪怕一個字,但他已經確實從槍口的威壓和聲音的氣勢裏聽出了韓德尚的決心。“但我們之間的矛盾也已經無法調和,想必是無法繼續合作下去,那韓先生有何見教?”


    “把酒拿來!”


    “嗯?”


    “沒聽見啊?”韓德尚把槍口轉向了吳荻檀,“把你的酒拿來!這口酒喝完,咱們塵來的歸塵,土來的歸土,井水來的迴井裏,河裏來的灌海裏,誰特麽也不認識誰,誰特麽的也不欠誰,各奔東西,老死不相往來!”


    吳荻檀剛顫抖地拿出了腰間的酒壺,劈手就被被韓德尚搶過去,一飲而盡。待到這酒壺迴到吳荻檀的手裏時,卻也是一滴酒都沒有了——吳荻檀看到此景,卻也是敢怒不敢言,隻能啞然失笑。


    “趕緊滾!”韓德尚用槍管晃了晃。吳荻檀和趙佳音一點都不敢怠慢,立刻就“滾”出了韓德尚的艙室。


    在前往空洞灣的航船上,兩邊再沒有說過哪怕一句話,就連偶爾碰上了也是遠遠地躲開,若是在走廊裏碰到了則是低頭當做沒看見。就連最後的船費,也是兩邊分開給,各管各的。至於上岸的地點,那更是自己決定,再沒有什麽協商與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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