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坦克和裝甲車的後麵,黑壓壓一片開進來的是全副武裝的“黑衣人”軍團。


    那些原本用於陸軍格鬥教學的膠輥,防爆盾和黑色防護服,現在出乎意料地找迴了它們原本的功能。


    使用這些裝備的清一色都是陸軍訓練學校的教官們。在麵罩的下麵,他們的表情都很凝重——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明白,這將是今後十年,甚至數十年內埃爾塔人和中國人都不願意提起的一天。


    從傳送門的東邊到西邊,不同的理念帶來了激烈的碰撞。而隻要有碰撞,就必然有人成為撞擊之後的浮沫,而有些人則會成為在瓶底不見天日的沉渣。


    社會變革的失敗者遲早會站起來反抗——貴族是如此,沒有在舊埃爾塔帝國的曆史漩渦中最終淪為農奴的小地主也是如此。說起來也有些諷刺,這兩個互相撕咬的群體到頭來卻是殊途同歸……


    昭昭天命,曆史規律,順之即昌,逆之即亡!對於無論古今,無論雙月世界還是地球世界(其實根本就是一碼事),無論帝王將相還是平明百姓的任何一個人來說,事實都是如此殘酷。個人的力量,乃至組織的力量,甚至國家的力量都永遠無法與曆史規律相抗衡,哪怕是現在自稱“革命”,“進步”的紡織廠工人隊伍也一樣。


    而這客觀規律投射在他們的眼中,便是那從城外遠方一直隆隆開進城堡公園大道的負重輪和履帶構成的恐怖機械。它們肆無忌憚地在優雅而現代的盾城主幹道上噴灑出的黑色煙霧和發出的刺耳的機械摩擦聲讓工人們無不膽戰心驚。


    此時此刻,支撐著他們信心的就隻剩下了一腔熱血,還有“大家都在這裏”的革命熱情。


    “那是……那是佩蘭同誌說過的‘落後腐朽的舊帝國’一定會拿出來鎮壓我們的‘紙老虎’!”有工人一邊發抖,一邊指著開到他們麵前的城市戰型改五九式,“大家不要害怕,隻管衝上去堵住它的去路,這紙老虎是不敢把矛頭指向我們這些埃爾塔帝國的公民的!”


    這些城市戰改型老坦克在帝都加西亞戰役中被西征軍“盛讚”為“加西亞之虎”,而這個名字很快就隨著戰俘的描述“紅遍全國”。


    而在加西亞戰役的空隙裏幾個車組還特意在坦克車身前部的防浪板主裝甲上繪製了“張嘴虎”的形象,這形象一直跟隨著這些英雄車組和英雄坦克到了如今的埃爾塔陸軍訓練學校,又到了現在的盾城街頭。


    上級主官們沒有預料到這“反彈”來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或許在埃爾塔的社會變革曲線當中,這些人是早晚都會不安分地跳起來的,但吳荻檀一夥人的存在無疑帶來了新的思想,扮演了催化劑的角色,把這衝突大大地提前了數年甚至十數年的時間。


    所以他們並沒有足夠時間要求教練車組和維護組把這侵略性十足的“老虎頭”在出發之前抹掉,這圖案也就被原汁原味地帶到了盾城的衝突前線,繼而被“群情激憤”的紡織廠工人們指認成“紙老虎”。


    隻消一兩分鍾時間,掛著一檔慢慢開行的坦克就開到了第一個手裏握著條幅和旗幟的工人麵前。這工人還想著要握著東西往坦克上爬,用自己的膠鞋給那隻主裝甲上栩栩如生的“紙老虎”一個教訓。但頃刻之後他便發現,開到自己跟前的坦克並沒有停下來,還反倒加速了。


    “別過來!”他趕緊收迴那剛剛踏出去的一條腿,丟掉手裏的旗幟和條幅轉身就跑。“別過來,別過來,救命啊!救,救命啊!”


    他背後的工人也沒料到這“紙老虎”居然還有加速功能!呆立片刻之後,他們也做出了本能驅使的選擇,就是往後逃散,爭先恐後地離開這個坦克即將碾過去的區域。


    “救命啊!別擋著我!”剛剛站在最前麵的工人已經把膠鞋都給跑掉了,工裝褲的褲管中還不停地滴漏出液體,滴在地上留下星星點點的痕跡——再仔細看他的褲襠,便能得出結論:那是他極度驚恐時流出的尿與糞汁。


    “展開隊形。”看到這一幕,裝甲部隊的指揮官滿意地笑了。他站在六三式裝甲車的機槍塔位置上,對著擴音器用中文大聲命令道:“立刻展開隊形,把他們全部趕出主幹道!”


    這裏的工人們大多都沒有接受過成係統的中文教育,也沒有夠格到能在全中文交流的場合和他們的“中國朋友”把酒言歡。對於他們來說,能夠聽到大聲嚷嚷的異樣語言的場所隻有一個——


    那就是戰場。


    傳送門戰役之後,埃爾塔全國敗如山倒的記憶,在這一刻完全複蘇。


    “中國”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是自己國家,“埃爾塔帝國”的友邦?不,不是的,不管現在如何,在這之前,“中國”是埃爾塔帝國,夏爾斯王朝的敵國!


    這個敵國能夠輕而易舉地把東西兩大軍團玩弄於鼓掌之中,現如今自己又算什麽?上戰場的軍人和貴族們據傳甚至連這個異世界的敵國擺出什麽軍陣都仍未看清就灰飛煙滅,自己現如今還想在異世界人製造的鋼鐵城堡麵前興風作浪?


    真是膽大包天!什麽“革命熱情”,什麽“進步思想”,至此統統被一句帶著點地瓜音的福建腔閩南語轟得灰飛煙滅。所有的工人紛紛背靠著主幹道作鳥獸散,用著自己最快的速度四散奔逃。


    然而還有人比他們更快。平日裏天天跟著學員操練五公裏越野的教官們手持膠輥與槍托,早就以嫻熟的身法和走位和lyb一樣的意識繞到了工人的麵前,不由分說便是當麵一棍或是一槍托把這些嘴巴張得有長棍麵包一樣大的喪家之犬拿下。


    “看好啦!”一手握著教鞭,一手捏著電喇叭手柄的教頭指著被其他教官脫得赤條條綁成一列的“人串”,對著呆若木雞的皇家第二步兵旅的官兵大聲吼道,“平叛要堅決!要果斷!任何敢於挑戰國家秩序,擾亂人民群眾正常生產生活的暴徒,我們都要痛下狠手,不要吝嗇使用武力的強度!”


    “嗨呀,剛剛不是挺能麽,還想‘螳臂當車’,現在咋拉了一身?”在教頭訓斥二旅官兵的“軟弱表現”時,正好有一個教官捏著鼻子,一臉嫌棄地翻查從工人身上脫下來的工裝褲罵道,“這裏肯定沒有危險品了,趕緊來個垃圾桶,把這東西妥善處理了吧?”


    “哪個桶?”有教官跟著起哄道,“不可迴收,還是危險品?”


    “這麽臭,肯定是危險品!”


    “安靜!嚴肅點!”教頭一臉複雜地看著這兩個年紀不小,已經有家室的教官,“你們……要輕鬆可以,小聲點……”


    “是!”兩個教官聽到之後立刻立正,可他們剛想敬軍禮時卻又雙雙把手僵在半空——他們已經不是現役人員了。或許不在當中讓他們的紀律意識鬆懈,但到關鍵時刻他們依舊能繃直身板,成為國家機器中的那顆齒輪,不負於自己的職責。


    就像三十年前的那場動亂那樣,他們的前輩把上麵的命令執行到了最後一刻——不開槍,不反抗。不少軍人,比起暴徒們還要更年輕的軍人甚至為命令付出了生命……就算發出命令的決策者有失誤,但堅決服從命令,紀律高於一切,這便是共和**人的擔當和傳承。


    可是,他們的行為被絕大多數後人認可了嗎?造謠者和推牆黨們不用去翻找史料和檔案,用摳過腳的手便能得出結論:掀起衝突的是軍人!一定是軍人!這口鍋很快被大多數人認可,就這樣砸在了這些教官,甚至是當今異世界軍政兩界大佬之前輩的頭頂上。


    然而我們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那些犧牲的軍人們並非是“參與械鬥”,他們的手上有的隻有他們自己的鮮血……反倒是那些靠“鬧”想要達成自己不合理訴求的殘渣敗類最後成了有權解釋一切的“反思者”,吃著他們同齡人的人血饅頭,在天涯海角把酒言歡!


    “在他們舉起武器,妄圖反抗國家秩序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足夠我們拿起我們的武器將他們消滅!想一想吧,他們都能在人堆裏引爆炸彈,消滅與他們無冤無仇的工友,路人,還有你們的戰友,那如果他們搶到了你們的槍呢?他們會如何去傷害我們,去傷害我們應當負起責任保護的人民?”


    說到這裏,教頭對著麵前低頭不語的皇家第二步兵旅,這個“埃爾塔人旅”的各級主官和官兵搖了搖頭。


    欲言又止的他本已經放下話筒,可在這一瞬間又捏緊了話筒遞到了自己嘴邊:“我知道開槍的責任很重,決心很難。可你們一定要明白,保護住信賴你們的國民,不讓敗類偽裝起來傷害國民和侵蝕你們的聲望與威名,這是你們最大的責任!就到這裏,下課!”


    (第三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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