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決然不能被接受!這是有違”


    有關於大不敬的貨船送來補給一事的討論並沒有被直接呈上神殿,而是先從平民之中被“抬升”到了神殿之下的議事廳,在那裏展開市儈式的理論和爭奪。


    “那請佩伍斯馮卿說說,如果現在全島的魔粉儲量還不足這次三船運來的一半,你果真要‘斷然不許’麽?”


    “不許就是不許,”異端審判會的代表佩伍斯馮擺出一臉不耐煩的神色,“這可是原則問題!真神的奴仆為何要向野蠻的異世界人低頭?”


    要是擱在平常,說出這話的物資管理長官早就也被扣上一個大不敬的名頭,拉出去批了。現在的異端審判會實際已經“表現出了極大的克製”,但唯獨在這件事上,高層授意他若不是大主教以上出手幹涉,斷然不可讓步。


    “可放你親媽的屁罷。”這會兒卻是輪到農業和糧食局的代表坐不住了。“是誰在阻礙群島農土重新開墾方案之後又每星期厚著臉皮到倉庫載走麵粉的?今日運糧食進來不讓,明日栽種小麥也不許。教會之劍再鋒利,追根究底能變出吃的東西來嗎?”


    不隻是在市井小民的眼裏,在雙月教會的不少高層眼裏,異端審判會也越來越配得上“死硬派”的標簽。他們所堅持的很多事情,誠然放在從前可以讓他們成為維護教會利益和榮譽,乃至“國家安全”的排頭兵——可那是教會還能控製住節奏的好日子,至於現在呢?


    在教會和外界的聯係幾乎全部中斷的狀態下,異端審判會堪稱是一個“最不務實”的機構。什麽樣的國家適用於什麽樣的國家戰略,雙月教會被封鎖之後也自然要實行新的國家戰略與工作方針,但異端審判會對此卻一點都沒有知覺。


    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野蠻地約束,甚至隨意幹涉各部門的行動,一切“有傷國體”的行為他們都要出手禁止——似乎這麽做就能讓他們,讓整個教會從深淵當中爬出來,重歸往日榮耀一樣。


    正常人都不會這麽想——但很可惜,腦子是好東西,卻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在這樣一艘要沉的船上,非但不幫忙舀水,而且還要站在舵台上高聲指揮。這種人會變成眾矢之的,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這都隻是暫時的!”佩伍斯馮大聲爭辯,“異世界人終將失敗,這一切都是真神予以我們的考驗,考驗我們是否忠誠!你們的所作所為隻會讓真神失望,這非但不是自救,而且還會毀滅我們的希望!”


    “事到如今,顛來倒去的還是這些漂亮話。”在桌子的另外一邊,外交事務的代表也沉穩地開火了。“你們審判會又不是沒有人在海外,和我們的下屬們在一起,他們都和你一樣,是十分虔——誠的狂信者。怎麽樣?劍刃先生,你難道就覺得他們應當孤懸海外,接受未知的命運?”


    三船的行為可以說是非官方的“不得已而為之”。而教會官方隻要許了一次船隻以塗抹標記的形式出海,就一定可以有第二次——早已對異端審判會獨斷專行之行為有成噸怨言的大佬們早已串通一氣,為的就是在大主教麵前把事態控製到對自己一方有利的位置,總而言之就是隻要能開個口子一切好說。


    當然,大主教也是傾向於他們一邊的。這當然和異端審判會的性質有關:它是一個服務於現世神的特務機構,情報機關,直接對現世神負責。它在有授權的前提下可以調查甚至拷問神座之下任何人,這對於任何雙月教會內的官僚們而言都是頭頂一塊揮之不去的陰影。


    沒有人大膽到敢在現世神麵前提起削弱甚至裁撤這群“教會之劍”。但暗地裏他們自然是抱著“能削弱就削弱”的態度,“不向黑惡勢力低頭”。


    平日裏大家是讓一步也能發大財,自然是對“黑惡勢力”忍氣吞聲。異端審判會在這些年來從審判異端到開始懲處某些部門的“傳統利益”,這手伸得越來越長的行為大家也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


    誰都知道西征軍的頂級上司是異端審判會委任的年輕人,這裏頭有眾多高層完全不齒的利益輸送——憑什麽一個特務機關就能染指軍隊的利益分配,而其他部門就隻能在旁邊圍著埃爾塔和異世界這塊肥肉幹瞪眼?


    不過後來的事態發展就非常地出人所料了。異世界人和埃爾塔大陸這塊肥肉非但沒有被軍方一口吃下,還活了過來長出了牙齒一口把教會這邊咬得滿臉血。


    這後麵的接連失利,異端審判會自然是眾所周知地有那麽一些得背鍋的意思。但異端審判會非但不想背鍋,還在眾人與內侍這邊分化了軍方,無形之中把鍋全部推得一幹二淨。


    於是如此,教會高層這邊普遍都有一種共識:對於教會現在被圍困的情況,異端審判會是要負責任的——不管是不是主要責任,總不可能一點責任都不擔負吧?


    所以在下一刻,佩伍斯馮的推鍋就理所當然地變成了重大失分點。


    “那是海軍的責任,異世界人的封鎖線就擺在那裏,為什麽海軍一直都無法突破?我覺得我們異端審判會有必要提起調查申請,看一看到底是誰在浪費海軍每一年所請求的巨大經費!對了,還有前幾天的海軍造船廠附近火災與爆炸,我們也會予以調查……”


    與會的大佬當中是沒有海軍的人,但也有和海軍關係密切的外交方麵。大主教輕輕斜眼一看,就能看到那些不滿異端審判會,不滿佩伍斯馮的人們射出的灼熱目光。到出手的時候了——他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那個掌握教會之劍的男人,拉夫連基大主教也必須吃點苦頭了。這位輪值大主教幾乎是連想都不用想就站到了佩伍斯馮的對立麵——怎麽說各大陸的工作主持者也是和他,和拉夫連基同等級的教職人員。為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好,為了雙月教會的未來也罷,他當然沒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隻見這位恰好輪值的大主教輕輕咳嗽了兩聲,隨後便在一片寂靜的議事廳裏敲下了定錘之音:


    “海外的分部我們的確需要確認其情況,重新建立聯絡,在之後再決定繼續留存,還是轉入獨立工作,亦或是撤迴。”


    說到這裏他瞪了一眼佩伍斯馮,其意思十分清楚:他說得太過分了。


    “今天我身為輪值大主教,召來各位開這個會議的目的不是清算責任,更不是推卻責任。現在不帶教會標記的船隻能夠在大洋上暢通無阻,這是事實。我們迫切需要海外輸送物資,以及確認人員和海外財產的安全,這也是事實。我們是可能會有大不敬的想法與做法,但哪有事實本身是大不敬的呢?”


    話說得這麽絕,佩伍斯馮也就失去了哪怕一點迴旋的餘地,隻能耷拉著腦袋乖乖聽話。


    “當然,我們不能排除異世界人是要拉長線,釣大魚的可能性。”大主教先抑後揚,不給佩伍斯馮一點機會,“所以我建議第一批如此出海的船隻數量應該盡量少為宜,最好不要超過兩位數。”


    “當前,我們國內的各項物資除卻糧食之外都已經儲量見底,但對比物資,損耗得更厲害的是我們教民的心,各位要明白這一點。我們要給予神的臣民一些希望,讓他們能看到勝利的一天。”


    眾人暗自欣喜,有大主教的一臂之力,此事也就成了個十有**。至於一直極力反對的異端審判會,在這次行動中自然就分潤不到什麽利潤——連邊邊角角都別想要。


    “至於具體的責任擔當,我自然會一力擔負。與現世神的說明,也將由我帶頭進行。”大主教見著議事廳裏的各位都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便按著桌子站起了身。“各位隻管放手去做,天塌下來還有我們這些老身骨頂著。”


    大主教的“天塌下來”所指自然就是異端審判會不服這次會議的決議,從自己特殊的進言渠道到神殿上去進讒言。這要是放任他們在幕後操作,免不了到時候又要壓下這些決議,然後在教會高層刮起一陣腥風血雨。


    最好的措施,也就是“老身骨頂著”,由他們這些教會當中人類分野裏的最德高望重老人親自去和那些現世神把事情挑明。這其中免不了還要唇槍舌棒地和異端審判會這群陰險的小人交鋒一番,甚至還要在神殿上直接把事情挑明。


    廟堂衝突的兩方自然都覺得是自己是續雙月教會的命,自己才是虔誠的教徒,是教會的中興之希望。他們或許都清楚,中國人此刻放行的船隻並不是救命的線索,而是索命的繩套——但不論是傳統官僚還是異端審判會此刻都不想講明,而是在神治的框架下繼續努力修修補補,試圖把圍獄裏的群島拯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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