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月教會所統治的蘭卡斯群島,對於埃爾塔這邊的探索者而言,現在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隱士之國”。


    來往的商人比以往比起來不多也不少,但他們帶來的都是些皮毛——在那場戰爭之後,來到埃爾塔的雙月教治下信徒都對此諱莫如深,除了生意所涉及的事情之外很少願意開口談及其他雙月教會領地內的雞毛蒜皮。


    所有的細節,都隻能從衛星照片中獲取信息,去和文獻,曆史等資料對比推測,探摸。古人誠不我欺,“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然而更先行的應該是什麽?應該是情報才對。


    “從蘭卡斯群島周圍的船隻數量和軌跡,我們可以推測出在今年的冬季,蘭卡斯群島的漁船出人意料地活躍,數量也比往年多得多。”


    “我們……啊不,雙月教會采取的是漁業許可證製,”歐費蒙德裏奇一邊用食指支住腦袋,一邊仔細端詳著麵前的衛星圖片,“這年節也不適合捕魚,海麵上冷風如割,艙裏又陰又冷。但是能出現這麽多的漁船,恐怕是放寬了漁業捕撈的限製吧。”


    “須知這往年,一張證可是要船民白幹上幾年才能拿到的東西,但沒了這證,私自捕撈也是重罪。今天你們能在太空上拍到這麽多艘漁船,那麽就隻能說明,要麽是這雙月教會的海軍開始放著麵前的鋪著的錢懶得拿,要麽就是現世神取消了這樣的製度。至於為什麽取消,我就也無法推測出了。”


    “謝謝您,歐費蒙德裏奇先生。”前來拜訪的分析員抄錄到這裏,便已經知道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答案,遂起身和這位前雙月教會的高官握手告辭。“今後這段時間還可能會常來叨擾,請您海涵。”


    “這都什麽話?”歐費蒙德裏奇哈哈大笑,“我現在領的是顧問工資,總不能領錢不辦事吧?”


    為什麽取消能夠斂財的,上到國家下到小吏都能皆大歡喜的漁業許可證製度?歐費蒙德裏奇可能一時掂量不出個子醜寅卯,但是中方非常清楚其中蘊含的深意。


    收費,征稅,這些行為的前提是人民餓不死。當然,在兩個世界各國曆史上也不乏這種竭澤而漁的昏君和傻官,不過雙月教會在這件事上表現得還是有些頭腦的


    那麽以此為結論倒推,很容易得出雙月教會的初衷——冬糧不足?貿易周轉不靈?經濟危機?銀根緊縮?


    雖說不能得出一個確實的答案,但到這裏,一塊拚圖的碎片就被放在了它該放的位置上。而這些拚圖碎塊,在與雙月教會的“和平使者”討論,談判,甚至是拉鋸時就是頗有威力的底牌。


    畢竟發動一場跨洋戰爭需要中國方麵繼續提供物力人力支持,跨洋的補給和投送帶來的難度也可以想象,所以和平利用雙月教會紮根於本行星各地的資源,就成了誘人的選項。


    就像現在有人想要去控製一個機房的所有機器,是控製連接機房所有機器的路由器和交換機櫃,然後控製一台機器簡單,還是挨個去處理每台機器簡單?隻要稍微有點常識,這問題的答案怕也是顯而易見。


    現在這埃爾塔帝國,就是在新秩序下受控的第一台機器。而在“門前時代”(後來雙月行星和地球史學家對於傳送門開啟前時代的統稱)就已經控製全球貿易和交流通道的雙月教會,自然就是溝通全球的節點。


    說白了,這就是要和平地“演變”掉雙月教會,促使其內部生變,倒向中方,配合中方的行動。哪有雙月教會想要和平,和平就應該來得毫無代價的道理?主和派要想讓雙月教會的這個“名”不至於煙消雲散,也應當有點誠意才是。


    卡姆拉城內,和門東市時間同步的鍾聲敲了七下。此時,德那留斯商會的馬車已經在市政廳門前停穩,車下的幾人已經開始列陣寒暄。


    “這位就是卡姆拉市的臨時市長,程慧先生。”兩邊相熟的克羅納自然是要負擔起給兩方搭橋的責任,“這位呢,就是‘和平大使’,從雙月教會來的塔利歐斯先生。”


    “幸會幸會。”程慧倒是先向對方伸出了手,“我代表我個人,和埃爾塔中央政府感謝您的努力,也感謝您能來這裏赴宴。”


    “我也非常榮幸,能和您共進晚餐。”諾伊艾薩斯當然也伸出手去握住對方,一抬頭就能看到程市長眼鏡鏡片後透出的寒光——這人不是好對付,他這樣用異於年輕人的直覺提醒著自己。


    不過仔細一看,諾伊艾薩斯還是對這個市長的裝扮打了滿分:程慧身著的是家裏為他購置的,裁縫得體的西服,雖然莊重大方,但不會和身旁的埃爾塔人形成奢侈程度上的差距。


    在諾伊艾薩斯眼裏看來,這坐實了之前逃迴蘭卡斯島的西征軍對於異世界人與埃爾塔人組合成新軍的描述——軍官與士兵同服裝,無高低尊卑之分。


    “閑話不多說,那就請進吧。”程慧一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而諾伊艾薩斯自然也就順水推舟,在這個“臨時市長”的帶領下進了這市政廳,也就是原雙月教會教堂的主廳。


    原本用於宣講雙月教教義的大廳現在已經撤去了座位,留給站立者的空白空間也被木板製的二米高隔牆分隔開來。上麵統一有高挑的幾盞鹵素燈做照明,自然是如同白晝。隻不過這內外的光差一時間讓諾伊艾薩斯沒辦法用好自己的眼睛,觀察周圍的事物。


    走道兩邊的牆刷得雪白,而程慧一行人則靠著右側往裏走。不單是走過去的人如此,就連從門內出來,與他們相向而行的人也是如此——諾伊艾薩斯想了許久,才把這和《卡姆拉城簡報》要求行人車輛一齊靠右行駛的大字宣傳標語聯係起來。


    這類在雙月教會治下四處都是的教堂,自然諾伊艾薩斯是熟悉得很。大廳的空間怎麽說都算不上大,但由宣講大廳改造成的卡姆拉市市政廳似乎已經集成了很多功能——單諾伊艾薩斯調整好視覺之後看到的房間門牌就有十幾個——


    從“衛生防疫辦”,到“地方宣傳辦”,再到“審計辦”……各種諾伊艾薩斯聽說過或沒聽說過的部門名字一個接一個地從他麵前掠過。


    拿著筆和文件,輕車熟路在走道上穿梭的文員;搬著各類物品,明顯是新近加入中央政府的搬運工;三三兩兩在轉角的桌子旁討論著什麽的埃爾塔人,這些人給諾伊艾薩斯的第一感覺和外麵的人完全不同——若要定量描述的話,眼花繚亂的諾伊艾薩斯隻能給個大概,那就是介於為異世界人幹活的貧民和埃爾塔的軍警中間。


    特別是他們眼中時不時閃動的那份自信,更是讓現世神諾伊艾薩斯過目難忘。而不知不覺間,前麵帶路的程慧已經走到了走廊某個分支的盡頭。


    “前麵是會廳。”程慧刻意讓自己不去在意後麵那個“少年”臉上複雜的表情,徑直扭開球鎖道,“這本來是雙月教會舉行餐會的地方,被我們改成了會廳。而它現在又迴到了原來的功能,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大門一開,程慧同時便隨手按動了房間裏的開關。長圓角的餐桌此時又覆蓋上了中國產的宴會桌布,搭配著桌上富麗堂皇的餐具,頓時讓諾伊艾薩斯產生了這不是在埃爾塔,而是迴到了蘭卡斯的錯覺。


    “這場宴會沒有多少人,我費力邀請的另一個人,也就是武局長因為事務纏身沒法來。”程慧刻意擺出了一副無奈的神色,“那克羅納先生,塔利歐斯先生,你們這邊就坐吧。”


    諾伊艾薩斯這才注意到桌上的餐具隻有四份。剛剛這白瓷的盤碗,亮銀色鑲金邊的刀叉讓他忽視了數量。他本以為這場宴會會有數個埃爾塔中央政府任職的異世界人來敲定細節,結果麵前隻有一人,未免讓他有些失望。


    不過來的好歹是卡姆拉地界上說話份量最重的人物,他想到這也就有些釋然,拉開座椅掀起桌布,穩穩地坐在了椅子上。


    “千言萬語比不過一口飯。”程慧看了看坐下的兩人都神色如常,這才按動了電鈴。“既然客隨主便,那我就上菜了。至於武大警長,什麽時候能到那是他的事情了。”


    市政廳作為實質上的市政府所在地,自然是和警察局一樣有相應的餐飲配置。西埃爾塔一年時間裏什麽人才培養得最多?跟著餐廳,餐飲店打下手打出來的各類廚師培養得最多,這一點毋庸置疑,多到可以每座城市的外派單位每個配一個還有剩……


    機關單位的中國員工可能會抱怨,這些廚師除了做些職業認定資格考試中安排的菜式和工序之外,要麽隻會做沙縣小吃,要麽隻會包餃子,要麽就隻會攤煎餅。而從黃燜雞店裏出來的夥計考取的廚師則最不吃香——他們除了做幾道家常菜外,多半隻會蒸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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