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知道?靜音魔法應該是相對的才是!”塔羅盧澤的臉當時就變了顏色。


    “武人的直覺。”培裏耶輕輕地答了一句——收起魔法之後,二人果然都聽到了外麵急衝衝的腳步聲。“拿出你的紙棋盤吧,放在桌上。”


    外麵憋了一肚子氣,步步生風的不是別人,正是武然。


    武然哪裏是什麽純良貨色,他早就在培裏耶會入住的房間牆壁上安裝了微型監控攝像頭,以及麥克風。這種和其他開關盒,電線接頭一模一樣的集成模塊內有電池驅動,並通過營地內的大功率路由器把實時錄像和音頻發送到監控端上,在自身的存儲卡內也會存留一份。


    打從十分鍾前,也就是塔羅盧澤登記了姓名進了培裏耶的房門之後,武然這邊就收到了接待民警的匯報;


    之後呢?武然當然是氣定神閑地切換平板電腦的窗口,氣定神閑地隔著路由器調用起集成模塊,開始監視起二人的交談來。可是……


    不對。武然戴著耳機,眉頭從舒緩變成緊鎖。二人交談的畫麵很清晰,動作和神情也很自然,但是呢?這沒有聲音是怎麽迴事?這二人難道用口型交談麽?


    武然的下意識是把聲音調到最大,但耳機裏依舊是沙沙的雜音。他隨即調用起窗口上的自檢功能查看話筒的工作情況,出乎他的意料:一切正常。集成模塊內部的蜂鳴器以非常細微的音量播放了一段蜂鳴,而這段聲音確實被話筒接受並且處理之後發送到了他的耳朵之中。這下他再也沒有理由懷疑是設備和設備供應商的問題了。


    這特麽就很有意思了。武然憤懣地放下耳機——他早就料到畫麵上這該死的,老謀深算的培裏耶老狐狸會在交談時使用靜音魔法來屏蔽住自己的聲音使之不外傳,但他以為培裏耶隻是防備了窗外的偷聽人,所以就很幹脆地把這個集成模塊當成普通的開關盒,並排地放在電燈開關旁;


    早知道應該把這個盒子放在木桌背麵的,或是額外再裝一個用於竊聽……武然現在恨不得抽自己兩個響≧≧≧≧,亮的嘴巴,畢竟千金難買早知道。於是黑著臉的他二話不就鎖屏之後往屋外走,畫麵上那兩個混蛋臨著他要鎖屏的時候還在指著看不清是什麽的圖紙在侃侃而談,武然現在真是把那個到訪之客羈押了的心都有。


    “呦,是汙警長大人啊。這麽快咱們就又見麵啦,到訪寒舍有何貴幹呢?”武然這還沒摁上門鈴,鐵皮門就被裏麵的人推開了——武然差就沒往壞一的地方想:難道對麵對自己下了監視魔法?


    “啊,臉色不要這麽壞吧。這位隻是老夫的舊部屬,和老夫一起下棋聊天的魔法師塔羅盧澤而已。妄圖要取老夫性命的可不是他呀,哈哈哈哈。”


    武然這還一句話都沒有,就被培裏耶逼了宮。這讓他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他轉身對身旁跟隨的民警詢問道:


    “這個塔羅盧澤先生,是否有留存案底?不包括待定的。”


    “沒有。”跟隨而來,負責來訪登記的民警正色道,“所有有確鑿犯罪案底的,都不允許放進來。但是這位先生,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案底,和培裏耶將軍一樣……”


    這句話明顯是心領神會的民警代武然給培裏耶聽的。沒想到,培裏耶聽了這句話非但沒有收斂神色,反而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汙警長啊汙警長,我是要犯,我是重犯,那又如何?來吧,把你腰間的玩意兒(手銬)給我雙手戴上吧。那樣的話,全卡姆拉周邊曾經仰仗我吃飯的官吏都會知道是你們這些中央政府的鷹犬燒了我的房子,把我關起來,還要取我的性命。怎麽樣?滿意了嗎?”


    武然隻是狠狠地瞪著培裏耶不放。他得的確沒錯,培裏耶要被吊上路燈,還需要一清楚的證據:例如一本賬冊,或是幾張收據。但除此之外,仰仗他這個帶頭人吃飯的整個地下社會也是揮之不去的陰影;若是不能將他們全部起底,那麽他們將會一直潛藏在安定的表象之下,伺機跳出來給稚嫩的埃爾塔帝國中央政府的神經末梢狠狠一刀。


    “汙警長啊,好好發動你的腦筋,想一想你們的施政大局罷。您能把我的兒子吊到城門上去,他們的幸存同黨就不兔死狐悲?要知道,可是我出力幫您把他們壓下去的!老夫我可是明白得很,老夫已經沒想法去和你們這些異世界來的能人爭權奪利啦。還是請汙警長放下你手中的屠刀,放過我們這些老骨頭吧。”


    培裏耶這一席話看似全是求饒,但其中的刀鋒之銳自不必。“壓下去”的惡勢力怎麽才能不保證繼續給埃爾塔中央政府,給看管卡姆拉城治安的武然添亂呢?培裏耶的意思很簡單:他現在是維持黑白兩道,明暗兩個世界的唯一渠道,要是這個渠道被武然用強力踩斷了,踩碎了,掛在了城門上,那麽造成的影響恐怕很壞,而且他們在暗,武然在明。要搞些大新聞,在這警力緊缺,且住戶安保體係和防範心理未形成的卡姆拉城裏簡直是易如反掌。


    但這份保證,在武然看來就是一句空話:要剝奪這些人的唾手可得的利益,和要了他們的命有什麽區別?若是讓他們明天開始好好做人,去工坊裏做工匠,去農地裏做自食其力的莊主,去碼頭做搬運工,做……


    做你親媽的美夢。這些出生就立誌或是注定做大寄生蟲底下跑腿分食殘渣的蟲群,除卻剝削鑽營敲詐勒索,做盡壞事的技能之外還能會些什麽?狗都改不了吃屎,指望他們去以敲石頭之外的方式“重新做人”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不能在這裏一碗水端平而是“稍作讓步”,那麽這些一肚子壞水的混蛋怎麽可能就此止步?他們做的隻有可能和傳送門對麵的“淳樸農民”和“鄉賢”一樣得寸進尺,一一蠶食著成文的規則,和無恥的下限。


    “那些人有罪無罪,我們有得辦法是將他們甄別,保證到最後既不會陷害忠良,也不會放過有罪之人。”武然的臉已經黑到了極,“就像你和你的兒子一樣。若是將你的部屬不分黑白一網打盡,那我們標語上的那句‘有法可依,執法必嚴’要作何解釋?”


    武然的這句話明顯也不是給培裏耶將軍聽的。武然和培裏耶都很明白,培裏耶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被甄別”,不是因為他白蓮花,更不是因為他已經經過了武然這邊的審查,隻不過培裏耶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被證明有罪而已。


    “也罷,你們愛怎麽整便是怎麽整。但是呢,”培裏耶深意滿滿地看了身旁的魔法師塔羅盧澤一眼。“汙警長,您得明白,這世道不論這麽變,有些東西是不能變,也變不了的。嗯,老夫就這麽多,其他的還有請您自己斟酌啦。老夫迴去睡覺了,摯友塔羅盧澤,我們改天再見吧,和未下完的棋局一起。”


    塔羅盧澤急忙頭稱是,隨即就擦過讓開條通道的民警徑直走出了鐵網大門,但躊躇不定的他隨即換了個方向,而不是向警局外走。而培裏耶呢,則關上了門拉上了窗簾,躲在屋裏自成一統;而從武然手裏的平板電腦中看去,培裏耶正放鬆了一切戒備,放心地睡大覺。


    “這是……”在一旁觀看的塔羅盧澤嚇得不出話來。這個盤子居然能絲毫不錯地播放出那個房子裏的景象。“難道剛剛你們也用了這種監視……監視魔法?”


    半自願來到武然辦公室裏的塔羅盧澤這次背後的冷汗流得簡直就像是南埃爾塔那個著名的桂拉卡大瀑布一樣:他萬萬沒有料到他要出賣給“汙警長”的內容對方居然也有一份——武然在他麵前氣定神閑地調取了剛剛的監控錄像,雖然沒有聲音,但這一缺漏卻完全被震驚的塔羅盧澤所忽略了。


    畫麵上的培裏耶正手舞足蹈地表達著自己的觀,自己的期許,也就是那個由商人和劣吏統治的,完美的世界。


    “秩序……那些窮困的,愚蠢的,一文不值的,就該被我們們好好用市民自己的血醒醒神:做主人的應該是我們,永遠是我們,而不是仗著他人的力量就蠢蠢欲動,翻身騎到我們頭上的他們……”


    塔羅盧澤幾乎能對此倒背如流,隻不過這句話在他腦海裏變成了更改人稱的轉述。他艱難地抬起頭,對武然問道:“汙局長,這是魔法麽?是能逃過魔法監測的魔法麽?”


    “這不是魔法,而是我們仰仗於對萬物的認識而發展出的技術,不是魔法,另外,我的姓氏讀‘武’,不是‘汙’,請更正您的讀音,塔羅盧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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