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兩座小屋一開始就把屋頂設置得稍微有些高,還在上麵打了通氣孔。↖,這當然不是為二層準備的,老哈澤芬格隻是想把它當成印染產業的據點,並不想在這裏長住。


    植物加熱和各種礦物混合的染料當然是“氣味濃鬱”那麽簡單,老哈澤芬格一直懷疑這和自己的哮喘有關係。不然在當時尚到中年的自己如何解釋本不該屬於自己的哮喘?


    所以到他巧取豪奪,拿下這片地產之後他就已經非常清楚:這樣的房子,根本就不適合自己久住。在兩邊的橋頭房設置床鋪僅僅是為了休息,什麽?設置久住的二層?那該死的氣味就該離自己的住房遠遠的!加蓋二層房,那是想讓染料的氣味更好地送自己上路嗎?


    “所以說,您當時就隻打算建一層房?”


    “是……的。”老哈澤芬格幾乎是像犯人一樣正坐在皮彭斯麵前。


    “那總體麵積,老先生您應該心裏有數?”


    “這屋子,是我一手聘請工匠修起來的不假。但它現在卻是已經繼承給了我那個分家的小兒子鮑威特,我卻已經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嗯,”皮彭斯清清嗓子,隻覺得浩然正氣不知從何處而來。“我方近期將集中審閱曆年盾城各家商戶,工坊繳納過的稅賦記錄,清查是否有稅官徇私造假,實際繳納錢數和數據不符者一律按照原埃爾塔律法補繳罰繳,稅官根據貪沒金額大小入刑處理,上不封頂。”


    此言一出,老哈澤芬格本來紅潤的臉稍稍有些發白了。


    “同時,我們將集中對整個盾城的工商業進行整頓,包括各類可能致病的食物,衣物,不按照《西埃爾塔織物暫行管理條例》進行處理的編織品我們都將予以銷毀處分。當然,和這些編織品有關的生產廠家和企業,我們都將予以追責。”


    一想到那發出刺激性氣味的染料坩堝,老哈澤芬格的臉幾乎白成了白色相簿。他的手心滲出細汗,老邁而鬆弛的手指皮膚上的皺褶也在不斷抖動。這些個什麽影響健康真特麽是一派胡言!對,自己的健康是被影響得有些嚴重,但各種顏色的染料配方的主體從千百年來就未曾變更過,這新政府眼看著是要橫征暴斂了?還是那傳說中塞進棉絮,就能一瀉千裏地拉出彩布的機器工廠要入主盾城,要拿這些老家夥來祭旗?


    至於什麽偷稅漏稅,這是赤果果的威脅!老哈澤芬格是多想怒斥麵前年輕人仗著權柄的無恥。對,我是偷過稅漏過捐,可就哈澤芬格一家這麽做麽?再說了,舊埃爾塔的各種苛捐雜稅,特別是之前開門戰爭的各種捐,要真全交了哪個不是身家性命都不夠交?這娃兒揣著明白裝糊塗,還真是有一手!


    哈澤芬格怕歸怕,可一股氣卻是越來越大。你們就沒有想過,真正去查會有多少人傾家蕩產,血本無歸麽?——要知道埃爾塔原稅法當中對於這兩者的懲罰力度雖不是指數級,可也是滾雪球級別的啊。


    老哈澤芬格抖了好一會兒才強打精神,讓自己冷靜下來用破罐子破摔的方法應對攻勢。他捏著手指說:“咯,你威脅我也沒有用,我的資產和家業如你所見早就繼承給了我的兒子們,你若是要追查,也應該去查他們才是,找我弄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做什麽?”


    見此情形,皮彭斯笑著撫掌答道:“哈澤芬格先生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埃爾塔舊律再怎麽千瘡百孔,也明確地指出了追償關係以契約上標注的人名為準。怎麽樣?事到如今是不是有些事情您該好好地考慮一考慮?”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老哈澤芬格的眼窩當中的光芒瞬間就黯淡了下去。


    “布裏謝南-哈澤芬格,我必須提醒你,愛子心切可不是這個愛法。今天鮑威特想要訛我們一筆大的你估計不知道吧?隻要你肯拿出與他的所求相左的證據,那無論是你買通過什麽地方官動手腳,還是強占過本來該屬於盾城所有人的橋梁,我們都既往不咎。”


    這就是攤牌無誤。哈澤芬格清楚地看到麵前的年輕人麵露兇氣,就差摩拳擦掌跟他這個老頭子敲桌子了。


    “容我考慮考慮……”要說服自己放棄某個兒子的利益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當爹的怎麽可能不明白孩子的想法?俗話說得倒是很清楚,“虎毒不食子”,要知道現在盜墓賊開盜洞,那都是老子在上麵,兒子在下麵。摸金校尉土夫子這種一鏟子值萬金的活兒尚且如此,現在要老哈澤芬格放棄一個小哈澤芬格維護自己利益的努力,那得有多難?


    更不要說之後的家庭調和——連自己的老爹都可能出賣自己,鮑威特得有多失望?老哈澤芬格剛要迴憶起鮑威特在分家事件前後的表現,就被皮彭斯打斷了。


    “考慮考慮?我給你一分鍾。”皮彭斯掏出手機指著上麵的時間,兇神惡煞地打著響指,“計時開始。”


    思緒被齊齊切斷的老哈澤芬格,用一分鍾又能想出什麽呢?得與失互相糾纏,親情與理智乳水交融——老哈澤芬格當然不是什麽人傑,要讓他用這一分鍾,哪怕是一小時想出些什麽名堂,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但答案早已經無從更改。因為主動權根本不在老哈澤芬格,更不在他的兒子手上。


    “碧夏,去把我書桌第三個抽屜裏的匣子拿來,這是鑰匙。”皮彭斯正要喊停,卻看到似乎老了十歲的老哈澤芬格抬起頭來,把腰間的鑰匙遞給他的妻子。


    “你能保證你說的一切清算,都不會降臨到我和我兒子們的頭上?”


    “哼,這還得看你的匣子裏到底有什麽。要是張擦屁股的廁所紙,那我們也隻好把你當做埃爾塔舊帝國的擦屁股紙了。”皮彭斯鼻孔裏蹦出了一口氣,想用這一句空話換來什麽丹書鐵劵,真是比唱的還便宜!想到也是,不然這家夥何得做到這城裏的印染行業第一人?


    “這東西你們會滿意的。”說話間老哈澤芬格的妻子已經端來了匣子。


    匣子裏,正是哈澤芬格年輕時掙下所有地產上麵房子的設計圖。


    “隻有一層?”皮彭斯看著墨線鉤就的圖紙,不禁感慨萬千。老哈澤芬格在上麵的投入的算計真可謂是不計成本:一個方向當中開鑿好的地基就有兩處,一旦建設過程中還未來得及封頂就被其他更高級的官員發覺,把已經建好的木牆往內移再填上不帶粘性的砂漿就是,這些注解在圖上都寫的清清楚楚——進可強行侵占達到現在這樣的結果,退可以蟄伏等待關注的目光消退。換個說法來講,這種思路已經達到了傳送門另一邊違章搭蓋與執法者捉迷藏的水準。


    “隻有一層。”老哈澤芬格已經軟在了椅子裏,語氣也變得十分平緩,好像他被問到什麽都會招供一樣,“老夫建個第二層實在是來不及,趕緊封頂了遮住那中間的橋才是正事。”


    有了這張始作俑者的圖紙,鮑威特真是長了十個腰都不能鹹魚翻身了。皮彭斯笑著把圖紙折迴原樣,捏緊在手中起身欲走:“非常感謝你的配合,這張圖紙我帶走了。”


    “哎?”老哈澤芬格想要伸手,卻一時脫力站不起來。


    “怎麽?覺得不值?這一張小圖紙,買你全家的安康,有何不值?哦,至於操辦你這件事的,你的老朋友米哈茨曼,我們可就不確定他是否能夠安然躲過這一波清算。”


    “為什麽?”剛剛脫力的老哈澤芬格騰然站起。“你是怎麽知道米哈茨曼的?我的圖上根本沒有說明是誰!地契的經辦人也不是他!”


    皮彭斯的一手已經挽上了正門,卻又一改決絕的姿態,轉過頭來對著哈澤芬格道別:


    “放心,我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多。然後呢,這保命的靈丹隻能保他一次。但如果你能勸說他盡早交代清楚,倒是可以饒他一命。那麽老先生,後會有期。”


    老哈澤芬格的疑問依舊滿腹,可門卻當啷一聲關得死死——緊接著,窗紙外的人影匯合之後迅速散去。


    他又是一陣脫力,頹唐地坐在椅子上。


    “您說,鮑威特現在會做些什麽?”


    威逼利誘之下,老哈澤芬格賄賂地方官讓他們對整個橋梁的占有視而不見的事實已經水落石出。皮彭斯懷揣圖紙,自以為心滿意足地走上街道按動手機鍵盤,等來的卻並不是捷報。


    “皮彭斯,戒驕戒躁。好好想一想,老哈澤芬格和鮑威特的關係是不是沒有其他人那樣不堪?那麽老哈澤芬格這麽簡單就吐出了那所住宅的操作細節,會不會給你挖了坑,等著你去跳?”


    “可是,”皮彭斯急忙辯解,“老哈澤芬格在我攤牌質問他的時候,可是一邊篩糠,一邊念念有詞地想為他可憐的兒子開脫咧。”


    “我隻是提醒你,鮑威特這種市井小民不會比你在加西亞碰到的敵人,還有門東市潛藏的敵人笨多少。你在行動,他或許也在行動搜集和他自己的訴求有利的證據。”


    “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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