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爾塔解放史》這本官方權威的曆史著作裏,你很難找到有關於加西亞戰役結果的詳細記載——在書頁與書頁的縫隙間,後人勉強能夠找到幾句和教科書上一模一樣的說法:


    “在高強度,高頻率的重炮轟擊之下,城內的西征軍既喪失了鬥誌,也喪失了理智。圍三闕一戰術的確收到了極佳的成效,最終西征軍大部在向東潰逃時被我埃爾塔軍民抓捕,埃爾塔解放戰爭也基本在此結束。這場戰爭耗時不過半年,但空前的勝利卻牢牢地被把握在我們偉大的埃爾塔與中國的勞動人民手中……”


    也不知道多少年後,某個在圖書館裏角落踮著腳拿下紙質《埃爾塔解放史》的少年讀到這裏,不禁含著指頭長長歎息——喵的,這下期末的論文怎麽辦?


    官方所記載,麵對廣大群眾的曆史裏確實沒有這最後的結局——炮擊之後,西征軍以何等路線向哪裏潰逃?又在哪裏被埃爾塔軍逼得放下武器投降?隻有到軍事院校內的人才會知道些許細節,這並不是因為作戰過程有多機密,更不是因為埃爾塔陸軍使用了什麽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更不是前們首先使用了局座或是馬親王(請原諒我水一下,祥瑞禦免家宅平安),而是——


    “這他喵的實在是,太逗比咧!”當一輛長江650偏三輪帶鬥摩托車放慢了速度,緊追上前方的幾個西征軍殘部時,主駕駛位上的車手不由得大聲喊了出來。


    “逗比哦?”側鬥上的前放肆地大聲嘶吼。“小子!再跑啊?七十邁啦!跑啊!誒,怎麽不跑啦?”


    前半句是迴答,後半句是前對著前麵不要命逃奔的西征軍士兵的鼓氣。


    虛留生路的“虛”字可一點都不虛。當一波一波的潰兵互相打著氣離城遠去時,他們的前方並沒有壕溝,鐵絲網和機槍。而當他們離開主幹道四散奔逃時,越野車,偏三輪帶鬥摩托車就會出現在他們的身後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開始追逐潰兵。


    這就叫“欲擒故縱”。


    至於從河麵上潰逃的西征軍,包括魯恰和優爾德等人在內則算是撿迴了一條小命。無他——若是沒有他們,那還有誰能蹣跚著把西征軍全滅的消息傳達到希爾齊港外呢?


    待到加西亞城內已經沒有編製規模的西征軍時,炮火不過是不斷銜接到了木質建築區的邊緣而已。前線指揮部在無人偵察機觀察到城堡內敵軍撤退之後,就停止了炮擊——即使如此,西征軍依舊在無腦無膽地連續撤退,棄加西亞城內儲藏在各石質建築物內的糧食和軍械於不顧,甚至連臨走之前放上一把火都忘得一幹二淨。


    戰——不對,攆至黃昏,西征軍作為一支令人驚懼的幹涉軍已經不複存在。進入已經成為瓦礫一片的加西亞城的埃爾塔陸軍所忙隻剩下了清理道路,撲滅火苗,抓捕俘虜和清點戰利品而已。


    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在加西亞城內燃起慶祝勝利的篝火時,一艘與商船看似無異的大帆船輕輕靠在了希爾齊港的泊位上。


    昏黑的夜光下,好像蒙著一層不真實的紗。而這層紗的主人並非他人,而是正在船上扶著邊板以俯視眾生的姿態看著民夫和希爾齊港駐軍固定纜索的現世神尤克羅夏蒂亞。因為唯有她才帶著和周遭常人看上去完全不同的氣質和容貌。


    “從這點看,我教軍的嫻熟技藝和協同配合並沒有妾身和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嘛。”


    “是是。”滿麵愁雲的祭司伊米比澤羅趕緊低聲附和,“這都是現世神大人身先士卒,教導有方。”


    伊米比澤羅的小算盤業已全麵破產,追上船來的現世神一巴掌拍碎了他妄圖逃迴蘭卡斯諸島再做打算,甚至是潛逃外邦的想法和企圖。不過遠道而來的大艦隊倒是得以幾乎全隊掉頭返迴出發地,唯獨留下了一艘看上去不起眼的大帆船載著一隊精銳衛戍軍和兩個特殊的客人繼續空艦和大艦隊未完成的旅行。


    而對於伊米比澤羅來說,現在的他隻剩下了陪同在尤克羅夏蒂亞身邊聽候差遣,做牛做馬一種出路——美其名曰:戴罪立功。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他還活著。天知道自己被送迴去之後要被如何折騰,如何審問又如何懲罰呢?


    “哼,好了,恭維夠了吧?耳朵都要長繭了,也虧得你不累。”尤克羅夏蒂亞輕輕一按船甲板周圍的邊板,微一用力整個身子就已經遮住了伊米比澤羅頭頂的半片星空。伊米比澤羅還未反應過來,隻看到剛剛的邊板上殘留了兩個手印大小的碎裂痕跡。


    為保密和以防萬一,尤克羅夏蒂亞所乘坐的大帆船並沒有懸掛任何有關於船上人信息的旗幟——它看上去根本就是一艘很普通的貨船。


    所以直到剛才,碼頭上的士兵都隻是對待普通補給船一般進行著他們的工作。


    “天呐……那,那,快看!”


    “那是……現世神麽?”


    “管他是嘛,快點跪吧!”


    碼頭上的所有人當即一片大亂,有的呆立有的跪,就連船上人放到一半的繩梯也沒來得及固定——不過船上的人更來不及追究,因為他們也楞在當場觀看著現世神的登場秀。


    看上去並沒有用什麽魔法,隻是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體力。尤克羅夏蒂亞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雙腿一繃穩穩地站在了碼頭的地麵上。


    “我的子民們,莫要驚訝,做你們的本職工作去罷。”尤克羅夏蒂亞其實挺享受凡人看破她身份之後的驚訝,“若是為此耽誤了工作,我才是會不開心的哦。”


    祥和的命令很違和地自尤克羅夏蒂亞的口中說出——如果硬要形容這份違和感的話,就像是高中的拽拽染發小太妹突然開始討論女性道德規範吧。


    不過此時,這句話更能間接證實碼頭上突然出現的黃發女的身份——碼頭上的人起碼都清楚,能以“我的子民”們稱唿芸芸眾生的,唯有那些現世神而已。其他人說這句話大概會中氣不足吧?


    有現世神在旁閑庭信步的“隱性監督”,碼頭上的人們想要偷懶都很為難。用不了多久,繩梯和搬運貨物的棧橋斜梯都安裝妥當,伊米比澤羅才帶著一隊精銳士兵搬運著各種補給品從船上緩緩登梯下船。


    “下一步您作何打算?”監督著士兵把船上的物資搬運兩訖之後,伊米比澤羅才到尤克羅夏蒂亞麵前行禮請示。


    “妾身現在就想去西征軍的前線看一看,現在歐費蒙德裏奇的指揮到了何等境地。然後再去會一會那群膽大包天的異界人。”尤克羅夏蒂亞很隨意地吹著額前的頭發,“他們現在應該是位於你所說的埃爾塔首都,‘加西亞’對吧?”


    “是的,現世神大人。”伊米比澤羅知道第一句話明顯是在諷刺他,然而他也隻能照單全收。“但是呢,士兵行船疲憊不堪,還請您是否能夠寬限幾天,我們才能換上內河船繼續前行?”


    伊米比澤羅並非是熟悉埃爾塔的河運和陸運——這一套正好是他現成從交接的軍官那裏討來的說法。為應對這個現世神這個刺兒頭,伊米比澤羅可謂是如履薄冰。要是尤克羅夏蒂亞硬是不聽,決意強行帶著這麽一支小部隊不顧疲勞徑直殺進加西亞甚至是殺進異界人的大營,他估計也得照辦……


    “也好吧,凡人依舊需要休息麽……”尤克羅夏蒂亞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伊米比澤羅的請求。“那麽這樣,整備三天後出發。這是妾身所能接受的最後期限。”


    伊米比澤羅鬆了一口氣:“多謝現世神大人寬限。在這之前,請您選擇要在哪裏入住吧……這裏可不如希爾齊般富麗堂皇。”


    富麗堂皇,然後是個人都知道我是誰,這才不舒坦。尤克羅夏蒂亞聽著這番話,心裏也直鬧嘀咕。現在就好了,自由自在想怎麽跑就怎麽跑,想怎麽跳就怎麽跳,反正這些草民也不認得自己姓甚名誰——他們隻是對“現世神”這個概念有個粗略的認識罷了。


    “隨意吧,妾身有時候也得體恤民情。”尤克羅夏蒂亞一揮手,“妾身就在這船上下榻,至於在這城裏,就不要給妾身配備隨從了。”


    “遵命,現世神大人。”伊米比澤羅依舊是隻敢盯著尤克羅夏蒂亞的皮涼鞋看,頭連抬都不敢抬。現世神的安全自然不必說,沒有人能打得過的他們還需要配備什麽隨從麽?至於誰膽敢偷窺尤克羅夏蒂亞?伊米比澤羅連想到這一點的心思都沒有,這樣大膽的家夥估計他親媽都還未出生吧。


    “那就就此別過,”尤克羅夏蒂亞的手裏變出一把魔杖,魔杖的頂端突然爆發出明亮的光芒。“你就莫要跟隨了。”


    伊米比澤羅的迴複很快散失在風中,連痕跡都難以找到。現世神尤克羅夏蒂亞到底是怎麽把魔杖變出來的?這一點就足夠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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