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歐費蒙德裏奇的餐刀哐當一聲砸得在場的幕僚將官臉色發黑。


    “或許是……走火了?”歐費蒙德裏奇這樣安慰著自己——這一出可一點都不好玩。當初工匠建議應該在這種威力強大且危險的武器上增設安全裝置的時候,自己咋就沒同意呢?


    還好沒有更多的響聲。還在享用晚餐的幾位將佐出到陽台外四處張望,也沒看出底下的士兵宿營地裏出了什麽大名堂。


    “安全!”


    “安全!”


    戰士們的槍管上還冒著一縷硝煙。無疑,他們是這場遭遇戰的勝利者——然而現在的他們卻在譚石堅的帶領下沿著來路瘋狂逃奔。


    “今後你們碰到這樣的情況,唿,一定不要戀戰。”譚石堅在帶隊快跑的時候依舊不忘傳授經驗,“把尾巴掐掉之後就行,其他的交給老天爺吧。”


    “告訴我!,他們,是,從,哪裏,來的?!啊?有誰能迴答我嗎?!都是一群廢物!”


    兩小時後,歐費蒙德裏奇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一小時之前,他隻知道有人消滅了組團區外圍的部分崗哨,和幹掉了一個組團內的小半部分魔粉步槍手——連帶失蹤二人。


    他一度懷疑是失蹤的兩個魔粉步槍手製造了這起驚天大案。然而他自始至終,連帶其他人自始至終都隻聽過一聲魔粉槍響。這又怎麽能解釋他們的同伴那些被彈頭打得滿目瘡痍的樣子是如何造成的呢?


    直到彈頭被軍醫剖開皮肉取出,歐費蒙德裏奇才發現自己算過頭了。鋼芯的,包銅皮的彈頭,這根本就不是西征軍的造物。


    明顯不是雙月教會西征軍的造物,卻讓人很輕易就能聯想到歐費蒙德裏奇褲腰裏插著的,異界人的原裝玩意。不過歐費蒙德裏奇在槍響之時一直到追擊的巡邏士兵變成屍體被發現這段時間都在富麗堂皇的飯廳裏,他自然沒有嫌疑——也沒有必要。


    “你們,你們這些堂堂雙月教會的劍與盾牌,居然連,連劫走兩個士兵的勢力正體都無法探明?連他們還是否在城內都無法確認?開什麽玩笑?!”


    諸將官沉默不語,麵如土色——盡管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相當明朗,異界人來劫走了兩個歐費蒙德裏奇麾下魔粉步槍隊的士兵,但是他們和他們的下屬卻幾乎是搜遍了全城也找不到哪怕一點蛛絲馬跡,也難怪西征軍總監會破口大罵。


    “我們追上去的守衛一出現就被擊殺,無一幸存更不要談攔截敵軍,請總監大人息怒啊……”


    “這並非屬下們無能,而是敵人太過狡猾,竟在這城裏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沒有一點辦法!”


    說罷,這些將官就一齊把求饒的眼神對準了和歐費蒙德裏奇並座共坐的魯恰元帥,他們的頂頭上司,搖尾乞憐地請求長官能給予暫時的庇護。


    這點細節,歐費蒙德裏奇看得分明……然而鏟除了對魔槍隊不滿的魔法師勢力後,他斷無可能繼續把陰謀的炮口對準與他還是如膠似漆的魯恰一方——這麽做沒有意義,沒有動機,更沒有任何好處。


    “無論他們還在城裏,還是已經逃之夭夭,起碼查出點信息吧。讓我不至於覺得是鬧了鬼。”歐費蒙德裏奇掃視了半天冷汗滿身的眾將領,丟下了讓眾將如釋重負的最後一句話,便心事重重地起身離去。


    拿著奇異武器的敵人,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歐費蒙德裏奇握緊拳頭,現在的他在異界人的力量麵前顯得是如此的無力,他們可以把數萬人在平原上的軍陣一口吞下,沒想到這些有通鬼神的王八蛋還能在城市裏一樣神出鬼沒,數萬,哦不,十數萬人之眾的西征軍連確認對方是否在城內都難以做到……這實在有點天方夜譚,聽起來一點兒不像是戰報。


    他繞過城堡走廊的拐角,緊緊咬合在下嘴唇的上門牙上滲出了幾分血珠。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更沒有膽量去思考這件事情會帶來什麽結果。什麽魔粉步槍的戰法陣法泄露,魔粉步槍隊的編製防禦被敵人掌握,這些事情都遠沒有“他們來了,然後走了”來得有衝擊力。


    西征軍總監所過之處,衛兵紛紛挺直敬禮。他們手中的武器和魔杖不可謂不精銳,他們的士氣不可謂不高漲,然而連歐費蒙德裏奇自己都開始懷疑這裏是否依舊安全。城下組團的拐角之間守衛也一樣值得信賴,戰技術過硬,還不是一樣被打成了透心涼篩子?


    人的接受能力,又或者說是想象力,終究是有限的。很不幸的,是今晚加西亞城內發生的殘缺不全的“奇談”已經完全地擊穿了歐費蒙德裏奇的san值下限。


    換句話說,現在跳出一個精靈誇誇其談說這是自己幹的好事,亦或是異界的神靈出手相助,歐費蒙德裏奇亦不會有太多動搖——在沒有合理的解釋之前,他隻能相信神棍的瞎bb。


    “我們還在玩牌呢,基齊勒法爾先生說他想要去外頭大號,門一開,然後槍就響了。”——魔槍隊二等兵,林德諾。


    “長官,我們沒有收到出擊的命令,不能出組團外麵,後麵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了。”——基齊勒法爾所在百人隊的隊長,卡夏默。


    “那些敵人,他們起碼是鬼神!我的同伴剛衝出牆角就被齊刷刷地打倒在地上,我的火把隻能夠看清地上噴湧出來的血肉。請恕我勇氣不足,我不敢再前進哪怕一步,直到數分鍾之後我才敢壯著膽子去發出敲擊聲的位置查看一番,那裏卻已經沒有哪怕一個人了。”——組團宿營外警衛兵,波彭默坦。


    不出一個小時,滿頭大汗的將官們就把各種費盡所能收集到的證據擺到了歐費蒙德裏奇的木桌上,墨跡未幹的一行行親曆自述和散落地上或嵌入血肉的各類彈頭都看得他觸目驚心。


    “都退下吧。”歐費蒙德裏奇草草地審視完一張寫字人明顯是以顫抖動作寫下的羊皮紙,無奈地一揮手。“哦,等一下,對那些沒有勇氣追擊敵人的將士請不要責罰他們,這不是他們的錯誤,知道了嗎?”


    “或許我們真的是在和鬼神戰鬥……”目視著最後一個幕僚也跟著走出房間,他才開始以手掩麵,對著一直佇立身旁的艾連娜顫抖地說道。“我幾乎都可以確認了,整個西征軍就在他們的左手和右手中間跳著毫無趣味的馬戲……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看我給他們上演拋接球?”


    艾連娜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去撫摸東埃爾塔勢力第一人淩亂的頭發。


    “這場戰爭自始至終,總是處於我完全不能理解的狀態……在我們精神煥發想要衝擊敵陣和敵城的時候,前衛的鋒芒居然會被敵人無聲地奪走。我們想要防禦的時候,陷落得也總是無聲無息……從我踏上埃爾塔的土地已經有六個月,除了一個膽大包天能孤軍深入希爾齊港的異界人之外,我連他們的戰士長怎麽樣都不知道。這仗還能怎麽打?”


    “歐菲,不要灰心,或許他們還在城裏呢?加西亞的城防如此森嚴,他們怎麽逃出去的?”


    艾連娜此言也代表了很多西征軍將士的想法——異界人已經逃不出去了。他們不可能從高大的城牆上飛身躍出,事發之後立刻有飛龍騎士通知兩個城內河口用船封堵河口。天上還有飛龍騎士居高臨下,就這樣的陣勢一定不會有人可以突破,現在要做的隻要挨家挨戶大肆搜查就可以高枕無憂。


    “怎麽逃出去?你還得問一問他們是怎麽進來的!怎麽進來就能怎麽出去,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早就迴到了他們的大都市去紙醉金迷,他們的氣息,鬼神一般的氣息並已經不在這裏……我……真的是徹徹底底地輸了……真是不甘心啊……什麽魔粉步槍,三橋鎮,到頭來都隻是連偷師,都偷不好的孩童把戲麽?……”


    歐費蒙德裏奇斷斷續續的話語逐漸變成啜泣,這是被敵人當做三歲孩童般的,孩童無助的哀號。


    他的直覺並沒有錯,消滅了尾巴之後的譚石堅隊就一路狂奔涉水登上河川突擊艇,期間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更沒有再次被西征軍發現和尾隨。隨後河川突擊艇迅速以媲美飛龍騎士的速度遁出了西征軍的心髒……到歐費蒙德裏奇伏桌大哭的同時,突擊艇已經成功返迴直屬地區西部埃爾塔控製區,所有人都被成功地接上了直升機直達傳送門基地,包括那兩個可憐的魔槍隊士兵——和他們的珍貴武器。


    在突擊艇上,那兩把魔粉步槍就受到了從製造以來從未有過的超規格待遇。兩隻內襯無數方塊海綿的派力肯箱立刻被突擊隊員把海綿取出擺放成魔粉步槍的形狀,把槍放入按穩,最後蓋上蓋子,和直升機一起直達傳送門基地——比他們的主人和新主人的待遇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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