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大老爺們要是爭打起來,砸碎其中的任何一件都足夠讓他痛徹心扉——就算是無本萬利,能多賺一分錢就決不隻要半分,這是商人的原則性問題。


    “這樣吧,你們先各自要一件,我們談好價格再要第二件,行了吧?”


    “這件!”臉紅耳赤的年輕軍官幾乎是在話音剛落的同時大手一指,“我要這個!你們有異議嗎?”


    他指中的是一件杯蓋上鑲著著金色線的茶杯。


    “沒有,沒有。”剩下幾個人分別表達著意見——若是這些人都是玩瓷器的行家,亦或是門外漢也成,又或者他們有著一樣的審美觀念,他們就會一起為桌角的那一個仿元罐子大打出手了。


    “但是我要這個。”另外一個穿著紅色戰衣的大漢的手指頭幾乎已經碰到了骨瓷八角水杯上,眼神更是已經完全吞噬了這件寶貝。


    “你們誰有意見?”商會會長趕忙用手拭去汗珠。他隱然看到旁邊一個衣著稍微普通點的軍官欲言又止。雖說人家是來和和氣氣買東西,也按照慣例不強買強賣,但是他可不想在這修羅場裏哪怕得罪一個人。“沒有意見的話,這件就歸他了。”


    “店家你開個價。”大漢已經一手抓住了水杯,一臉心滿意得的享受樣子。“我就要這一件。”


    “五個金幣。”商會會長有些喘不過氣來,隨口給了一個頂普通的價格。


    得到水杯的彪形大漢比拉爾泰把水杯小心翼翼地塞進腰包裏,摸出五個金幣碼在桌麵上。然後便笑眯眯地走出了房間裏的戰場。


    走出了房間,他才坐在院內的木椅上,靠著一半燈光,一半昏暗的夕照打量著這個溫潤雪白的小杯子。


    杯子的八角形非常地標準,標準得他根本用肉眼看不出區別。杯底是凹進去的圓碗型,靠著杯沿有一圈粗糙的齒形花紋,這可以算是整個杯子裏外唯一粗糙的地方。


    “真美啊。”八角形的圓角邊緣在昏暗的夕陽下映射出美麗的弧線,比拉爾泰的父親也算是收藏陶器的行家,他從小到大雖然得不到賞識,但也算對父親的收藏耳聞目睹。


    “那些繪畫,鑲金,都是在撕裂陶器本身的美感。”他依稀記得幾年前父親毫不心疼地把一隻鑲了寶石的陶製酒杯轉手送給別人之後說的話。那隻酒杯也算是把泥胎捏得極美的珍品,若是去掉了那些鑲在杯中的寶石,保持陶器的原色的話父親他就會欣然接受吧。


    他的父親可是蘭卡斯派在魯澤島上的監督大員,論地位可一點不亞於各區的主教。實際上他幾乎有操控魯澤一地三城人事的權力,因為別人奉上一件陶器精品而給予官職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隻要能把這件素雅精美,幾近美得不像陶瓷的杯子奉上,自己在父親眼裏的地位一定能夠不比以往吧。雖然應該不能繼承爵位,但謀取一個不用在軍中,用性命去爭取地位的安穩職位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而這一件堪稱聖品的陶器隻需要五個金幣!他按捺住快要蹦出來的小心髒,在腰包裏找出了一塊擦手用的小破布,重新把這個比他身家性命還重要的東西放好。


    “你的眼光真好。”虛掩的門裏走出另一個軍官。比拉爾泰定睛一看,正是剛剛那個欲言又止,也對那個素色八角水杯感興趣的家夥。


    “你沒搶到什麽東西嗎?”比拉爾泰有些明知故問地問道。“如果是我搶走了你要的東西,那我在這裏給你道歉。”


    走出來的軍官連忙揮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我隻是對那個杯子動了點心,不敢跟長官您爭搶啊。看,我拿到了這個。”


    木盒子打開,那是一對兒的琺琅陶瓷柄刀叉。這也算得上是極為精美了——起碼上麵的花紋,比拉爾泰壓根就沒有見過。這要是送給其他的顯臣官宦,也一定能打開點局麵。


    再看看這下屬的神情,比拉爾泰心想對了。這東西他肯定也不是買給自己用,他家沒那麽闊綽——若說比拉爾泰自己還有點貴胄偏室的成分在,他這個下屬就完全是平民後代,還是連魔法都學不起的那種。


    “裏麵還在爭搶麽?”他也不再決定順著話題說下去,揮了揮手示意下屬把盒子蓋上。


    “是的,還在第二輪競價。”對方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可沒有幾位同行那般有錢,能掏出六個金幣買下這一套精美絕倫的餐具,對他來說就已經是下了血本了——不過為了買條活命,這點錢還是值得的。


    他已經搭上了有能力幫助他向南逃竄的同鄉路子。對方的要價頗高——不過對於那些老海狗來說,他堅信自己可以把手裏這套東西的價格吹高十倍——不,二十倍!


    還在裏麵拚搶的可都是正統的貴族,動不動就揮灑出幾十枚金幣的底氣讓他倆都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打擊。比拉爾泰揮揮手,示意他這個下屬和他一起坐下。


    “葛吉默長官還給了那個財迷一筆錢,說是補償他被守城士兵搶劫的費用。”他的這個下屬有些沒好氣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沒頭沒尾地冒出了這麽一句。


    “他出手,得有十個金幣吧。”葛吉默論官位是居於這裏所有人之上,論能力也算是優爾德麾下一員能人,隻不過是沒了兵馬有些失勢。論錢財,他可就比這些小兵頭頭們要多出不少了。


    “二十個金幣,和一個雕花底杯一起買的。”


    比拉爾泰倒吸一口涼氣——他還是小看了這些貴族的“臉麵”。


    他們之所以願意和這些商人麵對麵誠摯地做生意,一方麵是他們不缺這幾十個金幣,但是這些稀罕東西到哪裏都買不到——他們沒必要把這些商人招惹到不願意來這裏賺錢,這叫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其二呢,就是比拉爾泰一直嗤之以鼻的貴族風氣。他現在可算不上貴族,隻有他那個嫡出的哥哥才有權利繼承家產,接上代表“雙月教會貴族”的爵位和財富。


    按比拉爾泰的邏輯來說,不每次對這些商人施以重稅,狠狠地盤剝一下他們身上的油水就已經是雙月教會賜給這些叛教者最大的恩賞,哪還有對城門守軍這種“合法敲詐”還錢的道理呢?


    這下比拉爾泰總算可以理解他的下屬為什麽也要跟他一樣走出來看星星了。裏頭動輒十幾個金幣,幾十個金幣的謙讓實在過於刺激,他們這些中產之家都擔待不起啊。


    “不不不。如果您不願意接受這筆錢,然後把這件事忘記,我們貴族的臉麵可放不下。”屋內也一樣在進行著有關於這個話題的對話。“這件事要是傳到國內,我葛吉默-佩拉蘭默的臉麵,連帶我家族的臉麵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個下水溝裏隨波逐流合適哩。客套的話還請不要再說,這件事是我的下屬做得不對。”


    這一波場麵話連帶那二十個金幣做得極為漂亮,漂亮到商會會長也必須邊在心裏罵娘邊賠著笑連連稱是——那個底座鏤空的搪瓷杯他心理價可是十五個金幣,這家夥想用五個金幣就想讓他把那一大布袋骨瓷的事情封口。看似是這位軍官吃虧換道理,實際上他可是精明得很呢。至於他稱作不用的客套話,那還是必須說的——不說的話,一頂不敬的帽子就可能隨時從天上往下砸,反正得了金幣總得給點麵子。


    不過好歹是收迴了五個黃燦燦,沉甸甸的金疙瘩。想到這裏的商會會長也再次擺出誠摯的笑容,握住了葛吉默的手。


    兩輪競價過後,桌上的東西還有好大一半。例如惟妙惟肖的瓷寶馬,玻璃做的水晶樣裝飾短劍,看上去和瓷器差不多,但是摔不碎的乳白色密胺餐具一整套——任何一件拿迴蘭卡斯的拍賣會,可都是能夠讓全場狂熱的極品寶物就立在他們麵前,但是這些軍官卻隻能用眼睛掃射發出灼熱的光線掃射著這些好東西,一個想要強奪的念頭都不敢想。


    比起他們的貴族身份和教內名譽來說,搶奪掉麵前的驚天富貴根本挽迴不了失去前者的損失。這些行為和偷情,逃兵,不義的濫殺一樣——僅次於叛國叛教,都會被教會內的其他政治競爭對手攻訐。市井小民還能苟且偷生,失卻了名譽和權勢的的人和家族,是根本無法在底層繼續活下去的。


    所以在此之前,整個家族會在這之前與你劃清界限,你再也得不到家族的庇護和提攜,妻子會離你而去,再也沒有人會認可你的地位和學識。嚴重的人甚至姓氏都會被家族剝奪。


    這些罪過雖然不至於觸犯教規,讓犯下罪行的人吊在絞刑架上,但是名聲卻奇臭。對於市井小民這種指責傷害幾近於零,但是放到貴族們身上任何一點小小的汙點都會被他們在教會權力體係當中“聖潔的白袍”所無限放大。


    政敵們眼看著你失勢,會毫不猶豫地踩上第二隻腳。名譽離你而去之後,權勢當然也就不複存在,庇護你的宗族再不施手相護的話,擺在這樣的前貴族麵前的路就隻有逃到國外,或是隱姓埋名重新開始兩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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