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建康,風雨飄搖,謝家那是永平一朝的定海神針,沒他就沒有現在的永平帝。


    眾人皆知的事,隻不過沒人在永平帝麵前說而已。


    況且,永平帝自己也心知肚明。


    這個時候,沒人敢小覷了謝家。


    後半夜被拍門吵醒的廷尉府不敢怠慢,一聽謝府進去了賊人,不敢怠慢,趕緊派人去了。結果一到謝府,傻眼了,隔壁王家成堆成捆的死屍啊,說叛軍打進城來了他們都信。


    一看事情就鬧大了。


    進個把賊人,抓了砍了也就那麽迴事了,可是看謝家這賊人的規模就透著股子不與人為善的勁頭。


    說裏麵沒點兒彎彎繞都沒人信。


    世家那是什麽所在,高山仰止,普通百姓一輩子都夠不著,見著一次恨不得匍匐在地,不敢仰視的存在。


    看那堆成小山似的死屍,少說有一百來吧?


    下麵的人不敢擅自作為,徑自遞了牌子進宮去找郗廷尉了。


    桂陽王率軍攻城,朝廷裏頭頭腦腦的都住到了宮裏,便是防著突發狀況,以便就近集中指揮調度。


    叛軍攻城攻的猛,分兵兩拔於新亭與石頭城進攻,薛敬兒倒是有消息傳來,桂陽王已於亂軍之中身死,被薛敬兒一箭射死。可是兩軍對壘,中央軍根本就沒有機會搶到桂陽王屍身,沒有證據證明,也根本撼動不了。


    如今新亭戰事方歇,兩邊都在觀望,倒是石頭城進攻迅猛,險些被叛軍闖入城中,後來動用的正是楊劭的禁軍,才保住石頭城未被破城,如今戰事接連打了一晚上,正是戰事膠著之際。


    整個皇宮燈火通明,無人入眠。


    越接近權力的中心,越知道此番城破意味著什麽,在這皇宮裏的都得給新皇陪葬,不會有人心慈手軟。


    幾個老臣坐在屋子裏大半夜,終於換著歇會兒,整個人都快癱了。


    能坐到高官厚祿,位極人臣的,有幾個像謝顯這麽年輕?


    都是半大老頭子了。


    郗廷尉暗罵自己這身老骨頭,前陣子還稱病告假,這迴隻怕應了自己編的瞎話,身體跟不上了,走路雙腿都快打顫了,六十來歲的人了。


    這場仗打完了,真是該退的時候,趕緊給兒子騰地兒。


    隻怕久而不退,被人厭惡,一旦有個突發事故,兒子還得給守孝,兒孫幾年與官場無緣了。


    哪怕為了自家的權力延續,也得好好活著。


    閉上眼才躺上眯兒,就聽宮裏的太監過來小聲敲門。


    老頭兒的心頓時就是一哆嗦,不是緊急事務不至於把他再給敲起來,怕的是叛軍攻破了石頭城。


    “怎麽了?”沒等太監說話,郗廷尉已經急不要待的起身。


    躺榻上,連衣裳都沒脫,老臉都灰突突的了。上年紀的人,經不起這麽熬夜了。人家年輕人熬的是夜,他熬的是命。


    “迴廷尉的話,是廷尉少卿來找大人迴話。”


    郗廷尉一聽,心放肚子裏,雖說能進宮裏來迴稟的就不會是小事,但總大不過城破啊。


    郗廷尉沒敢耽誤,叫太監將廷尉少卿叫進來迴話。


    少卿是穎川鍾氏的,嫡長房一脈的鍾會。三十四五歲,國字臉粗眉毛,很有幾分浩然正氣。


    這位從來都是一張麵癱臉,少有表情鮮活的時候,這時也麵露焦急之色,根根分明的胡須都讓他扯的有幾分外翹了。


    當著郗廷尉,鍾少卿沒有半分隱瞞,怎麽迴事一五一十就都說了。


    事關謝家,他也沒敢瞞。


    “……到那時把唯一那活口給抓起來,人家跪地上沾著身上沒幹的血就在地上寫了個大大的‘周’字。”他咬牙切齒。


    郗廷尉也皺眉,誰家出事都比謝家強。


    這謝家怎麽戲這麽多——


    不對,“是那個周家?”郗廷尉頭疼,進去賊人一百來人,那得是什麽概念,想把謝家殺個片甲不留?


    周家這是恨不得把謝家連根兒都給斷了?


    “還問出什麽?誰指使的?周家的哪個啊?”


    他與周祭酒有交情,真心不希望是這老家夥犯糊塗。那麽清高,那麽敏銳的一個人,不希望他晚節不保。


    雖說郗廷尉看周祭酒什麽都還挺好,唯獨不會教育子女。


    瞅瞅他們周家教育出來的那個娘子,他都沒眼看,也是周周正正的才女。當初他瞅遍了自己家的兒子,著實那臉是不夠看的,怕辱沒了周家四娘子,不然真還就和周家親上加親了——


    周家三娘嫁給了三房的六郎。


    不過,迴過頭去想,還真虧得沒親上加親。誰成想周四娘能這麽手狠手辣,小小的娘子就敢下毒殺人……他人老了,判案無數,要了無數人的性命,但你讓他親手下毒殺人,他也不怕。想,心裏就直哆嗦。


    謝家的事若真是周家幹的,那周家算是徹底完了。


    此時此景拿謝家下手,要麽下手狠絕,連根拔除,當然主要是謝顯,否則那就是自尋死路。他看得清楚,謝顯可不是什麽打左臉送右臉的,心性堅韌,睚眥必報的那麽個人。整不死他,他反手就能弄死你。


    “那人,是個啞巴。”


    少卿一句話把廷尉都給說懵了,謝家能人輩出啊,把啞巴的嘴都給撬開招供了。


    “太多的還沒來得及細審,我琢磨先來迴稟大人。”少卿畢恭畢敬。


    官場上沒幾個傻人,至少像潘朔那樣的少有。謝家的事兒處理不好,那是招人怨懟的,他不能自己背這鍋。


    上麵有高個兒的頂著。


    再者,謝顯現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輪不到他一個少卿主持公道,遲早得報到皇帝跟前。他瞞著不報,好像他想貪功似的。


    郗廷尉點點頭,也明白這個理兒,起身撣撣衣裳:“容我先去跟皇上知會一聲。”


    說是知會皇上,其實主要還是跟謝顯通通氣。


    謝家鬧這麽大的災,怎麽也不能瞞著人家。


    殊不知謝顯早從謝家傳進來的口信裏知道了,蕭寶信可沒藏著掖著,一切如實報上來的,進去多少人,謝家就給撂倒了多少人。


    背後指使的是誰,牽扯到哪裏,一五一十都在他心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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