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說如果,皇上突然沒了是不是太子就直接繼位了?”蕭寶信問。


    謝顯不想說最近他的神經是有多緊繃,這也正是他在考慮的問題。


    劉貴妃是被毒殺的是肯定的,至於兇手見仁見智,可以說是王皇後,也可以說是太子,左右逃不過這兩個人,而事實上他更偏向於太子。


    太子這人暴躁衝動,像是他的風格。


    若是王皇後,下手的肯定不會是劉貴妃,這麽些都容下了,還會在這時候犯錯嗎?說句不好聽的,哪怕下手,也不是衝劉貴妃。在宮外的新安王豈不是更好下手,而且利益更大?


    兇手隻考慮新安王子憑母貴,皇帝是寵著她娘才看重他,卻不想想真正威脅到皇位的從來隻有新安王。


    一個無子的劉貴妃有什麽可怕?沒了牙的老虎都算誇她了。另外一個十七大王還小,路都走的忽忽悠悠,等到他長大,太子羽翼已豐,說句不好聽的,指不定皇帝都老死了。


    可是殺了劉貴妃,卻還有新安王啊?


    就這種謀略,謝顯甚至懷疑不是太子身邊的謀士給出的主意,純粹就是太子自己暗恨在心,心血來潮就給毒死了。


    ……


    現在的問題是皇帝一心想換太子,這就將王皇後和太子給推到了對立麵,一個分分鍾可能被廢了的儲君,手已經沾上血,再殺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誠如蕭寶信所言,劉貴妃死後,玉衡帝染上了酗酒的惡習,現在無酒不歡,晚上不喝上兩壺酒就睡不著覺。


    他正在折騰他自己的身體,正在加速他的衰敗。


    謝顯擔心皇後和太子下黑手,這種擔憂還遠勝於玉衡帝漸漸垮了的身體。


    可這話沒辦法和玉衡帝明說。你妻子你兒子隨時可能要了你的命——皇帝能自己想,別人卻不能這麽說。


    伴君如伴虎,尤其老宋這些人皇帝一個賽一個的血腥,連自家兄弟姐妹都互相殘殺,他一個外人長了多少個腦袋敢去說這等忤逆的言辭?


    “……是的。”謝顯迴答。


    “太子是合法的繼承人,一旦帝位空虛,自然是他順理成章登基。”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提及朝廷,皇位之爭,他能感覺出她不由自主的緊繃,她是真的在擔心害怕。


    “如果太子登基,我們——謝家和蕭家都會不得安寧吧。”


    “不止,太子看不上眼的很多家,都會倒黴。”


    謝侍中曾教過太子,隻不過後來身體不侍就給推了。謝顯私下裏也曾見過太子,很傲慢暴躁的人,因為他少年成名,聲名遠播,太子甚至找過他的麻煩。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可太子看的很重。而謝顯也不喜歡一個草包,兩人天生不對盤。


    在玉衡帝麵前,太子的脾氣頂多是急躁,可是在旁人眼裏他就是暴躁,稍不留意便能得罪了他,隨時下黑手。


    小時還放飛自我,動輒打罵官家子弟,後來長大了,見識多了就衝東宮自己人下手了。


    太子若是不扳倒,謝蕭徐一個都落不著好,謝顯心裏明鏡似的。


    他隻是不知道蕭寶信究竟是政治敏感度如此高,還是從哪裏得來這樣的結論。她似乎,一直對太子頗為忌憚。


    “不過,不用怕,都有我呢。”謝顯摸摸蕭寶信的臉蛋,他有點兒不是很喜歡她這樣擔憂的神情。


    她合該是快樂的,肆意的。


    蕭寶信點點頭,她相信沒有他蕭家無奈也唯有一步棋可走。


    可非到萬不得已,無論是她還是阿爹都不想。


    “我這幾天總在想,萬一皇上突然死了,太子登基,要是把咱們都下大獄,要殺光了我們可怎麽辦……我們的孩子才這麽點兒,也不知道他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到底能不能生出來見一見這美麗山河。”


    謝顯突然心裏一把熊熊烈火就燒起來了,誰讓他兒子不能生出來見世麵,他就讓那人也見不到隔天的太陽!


    “放心,有我!”


    語氣都不一樣了。


    蕭寶信將頭歪到了他的肩膀上。


    “有你,我放心。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咱們一家子都平平安安。”


    ###


    隔天端午,府裏的仆人一大早就忙活了起來,把艾草紮成了人形,每個院子都懸掛在了門上,蕭寶信迷迷糊糊起來好懸嚇了一大跳,立馬就精神了。


    今日秦淮河飛舟競渡,玉衡帝要帶眾官員一道觀看,謝顯起身簡單喝了碗粥便去上朝。


    蕭寶信則在院子裏溜了半個時辰的圈,眼瞅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帶著采薇有梅去了易安堂。都知道今日要去逛街玩樂,四個丫環都卯著勁兒跟去想開眼,可謝家此次各房主子都出去,丫環婆子便不可能讓她一個小輩帶的太多,也頂多兩個了。


    蕭寶信也不厚此薄彼,便讓她們四個鬥草,贏的和她一道去。


    采薇和有梅便是贏家。


    到易安堂上至主子下至仆從每人給了條五色絲帶,喚作長命縷係在手臂上。


    已經在秦淮河邊上訂了間房,一邊用膳一邊就可以觀看賽龍舟。


    謝母將蕭寶信和蕭凝叫到了身邊,跟她坐到了頭車裏,以後依次上車,四輛牛車共帶有三四十個丫環,四十多個護院,浩浩蕩蕩去了秦淮河。


    他們到時秦淮河兩岸已經擠滿了人群,多虧護院肉身相搏,一頓狂擠開道,要不然指不定就被擋到外頭了。平日裏牛車就走的四平八穩,要多慢在多慢,到了今日更是走的牛都要睡著,慢的一塌糊塗,說是走其實就是在蹭,隻可憐了它的牛蹄子。


    到了酒樓前,龍舟已經馬上就要開始,蕭寶信扶著謝母走在最前麵,一進到裏麵就寬敞了許多。


    這家如意樓是建康城一等一的酒樓,一共四層,雕梁畫棟,美不勝收,每到節令都要提前預訂,否則門第再高,官職再高也沒得通融,據傳這便是江夏王的產業,說是日進鬥金並不為過。


    尤其五月端午這一日,每年都有龍舟競渡,皇帝親臨,已經排到半年前就沒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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