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人中謝顯年紀最小,可是沒人會忽視他的話。


    一則人家官兒當的最高,二十歲的正三品散騎常侍;二則謝顯世家出身,周身的氣度不凡,跟他在一直時常就會忘記年齡這碼事。


    潘朔本就不是個拔尖的,跟在皇帝身邊看慣了謝顯指點江山,深得皇帝信任,這樣的人他根本就想不到置喙,對著謝顯就是個大寫的服,人家一句話他比奉旨還跑得快。至於楊劭,畢竟出身在那裏擺著,是個明白人,又是個後來加入的,所以三個人當中隱隱以謝顯為首。


    “唔,我可能是喝多了。”潘朔捂頭幹笑,“算了,不說蕭大娘子,我這嘴啊一喝多就沒把門的。不過楊兄若是真心想求娶,那你就找個媒人親自上門啊。蕭家同意就最好,不同意……那咱再說啊。”


    要按他的想法,蕭家還有個不同意啊?


    蕭雲確實官做的大,可是架不住蕭大娘子這幾次就把名聲給壞了,大家世族什麽的是別想搭上了,一次性就給人家打了個遍,誰還敢娶這樣的媳婦?


    再者還有袁琛這事兒,和楊劭之間有沒有的都被傳的滿天飛了,誰給自家找堵啊?


    不過他剛才說那麽一句謝顯明顯就不愛聽了,也不知道哪兒失了禮,潘朔索性就把嘴閉上了,在皇帝跟前都沒這麽乖覺。


    沒辦法,交這麽個有顏有腦還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不容易,不能讓自己瞎攪和掰了。


    謝顯沒再說什麽,反而是舉起酒盞與他同飲:“吃酒。”


    “好嘞,今天不醉不歸!”潘朔頓時眉飛色舞。“景雲,來,你如果這事兒辦成了,升官發財娶媳婦你就算齊活了!”


    楊劭仍舊忐忑,不過他旋即放下,扯開膀子開始喝酒。


    這一頓酒喝下來就到了天黑才散,楊劭直接留宿在潘府,謝顯婉拒了潘朔留宿的好意,步履蹣跚的上了自家牛車。


    清風明月自小服侍在謝顯身邊,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


    雖然並沒有醉,可已經顯出了醉態,隻這樣就足夠震撼的了。


    謝顯迴府後便上榻歇息,明月走出門外猶猶豫豫的好似腳有千斤重,這是因為蕭大娘子吧?是吧?


    “清風,你要不要勸勸郎主?”


    這是上次被郎主罰學乖了,知道找人當炮灰了。“郎主比你我看得清看得遠,他自己會拿主意,你我不必自以為是。”


    被‘自以為是’的明月:“可是……是我看出來那意思吧?”


    清風拉他就往外走:“別擾了郎主休息。”


    “你說,郎主明明是心儀蕭大娘子,是吧?”明月說完又有幾分不確定,“你說郎主為何不先下手為強?你看他把自己憋屈的。”


    清風比明月年長兩歲,跟在謝顯身邊的時間也更長,他知道的遠比明月要多。


    至少他知道郎主曾經對蕭大娘子一見鍾情,並且曾向老郎主提過要向蕭家提親。這對於當年仍是高高在上,世家之首的謝家無異於驚天炸雷。


    婚宦失類,世家不願擔任與身份不符的官,更不願與低於自己的家族結親,更不要說寒門庶族出身,因與寒門結親免職的也不是沒有,故而老郎主一口迴絕亦在情理之中。


    之後過了隻不過半個月,老郎主就病倒,纏綿病榻,再三個月撒手人寰,郎主守孝期間一場大病亦幾乎喪命,後來出仕卻早已物是人非。


    郎主隱忍不動,隻怕與自己的身體脫不了幹係。


    夫人幾次欲與郎主說親,郎主都托說身體不好,不想耽誤人家女郎。每每說的夫人淚眼滂沱,郎主跟著心情低落。後來夫人再不提起,否則哪有誰家郎君二十歲還不婚配?


    “郎主的事,不是你我可以妄議的。”


    “我這不也是心疼咱郎主嗎?你啥時候看郎主喝這麽多,走路都不穩了……”


    清風明月越走越遠,聲音漸漸淹沒在夜色中。謝顯躺在榻上驀地張開眼,哪裏有半分醉態。


    ###


    雅舍那一架雙方都息事寧人並未擴大事態,可架不住建康城耳目繁多,第二天蕭雨就得了消息,氣的吹胡子瞪眼。


    蕭寶信是他嫡親的侄女兒,跟女兒沒法比,可那也是骨肉至親。好好的一個小娘子被潑了滿身的髒水還沒洗清,這幫世家公子一盆一盆還潑不停,咋的順手了?


    明明是他家侄兒不屑袁家的為人,是他們蕭家主動退的親!


    結果到了那些人的嘴巴裏,錯的還是他們蕭家,袁家再怎樣身為世家大族都不會有錯,哪怕犯了錯,也是他們都會犯的錯,共同的鍋,誰都不背,背的隻有寒門庶族出身的他們?


    哪兒的理?


    他們蕭氏兄弟白手起家,從條齊整褲子都穿不起到現在身居顯位,他們容易嗎?


    身為禦史中丞蕭雨忍不住,當天上朝就把郗九為首的世家公子給告了一狀。


    郗九的祖父是九卿之一廷尉,掌天下刑獄,六十多歲了耳不聾眼不花,眼神跟鷹一樣。當時就不幹了,你家女郎自己管不好,成天往外跑,不是打仗就是抓女幹,行事乖張,還不許人在背後議論?


    況且雅舍是私密場所,又沒堵在大街上給別人科普你家娘子的豐功偉績?


    什麽時候大梁朝還不許人說話了?


    打擊麵廣,連朝廷律法都劃裏了。


    “禦史是監察百官,可不是監察尊府上的一畝三分地,蕭禦史未免公私不分。”郗廷尉道。


    “臣附議,”太仆卿鍾路道:“將小孩子家打打鬧鬧放在朝堂上來,分明是無視朝廷,無視皇上威嚴。朝堂乃議論國家軍政、民生要事之地,你卻用來解決你私人恩怨,未免兒戲!”


    禦史中丞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得罪人,幹的好了是你應當應份,幹的不好受人唾罵,世家大族都不愛幹,所以才輪得到庶族手裏。


    就這還兩三年就得換個,不是彈劾別人被報複,就是被別人彈劾免了官,少有堅持得久的。


    蕭雨上任不過半年,橫衝直撞沒少得罪人,朝中許多人都看不上他。


    太仆卿的長子在謝顯父死後接任侍中,結果不得玉衡帝重用,稱病外出遊山玩水,便是被新上任的這位禦史中丞給彈劾,以致免官。


    自那以後,但凡蕭雨擁護的就是鍾路反對的,但凡蕭雨反對的就是鍾路擁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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