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見蕭寶信順著台階就下,知情識趣,全然不似對上殷夫人那股子蠻勁,心下了然,人家這是有的放矢,卻並非外傳的粗鄙跋扈,有勇有謀的一個小娘子。


    心下有幾分歡喜:


    “你這孩子識大體,懂事故,雖則與袁家退了親,總會找到合意的。你若不嫌棄我這眼光,待我好好給你尋覓尋覓。”


    蕭寶信可不敢當真信了王皇後的話,以為人家一國之母真有閑情逸致管這等閑事。可是有了這話,那就是官方認可了蕭袁兩家的退親,板上釘釘,且她並非理虧的一方,這比什麽都更值得。


    “臣女謝娘娘憐愛。”


    蕭寶信樂的好懸鼻涕泡沒出來,反觀殷夫人如坐針氈,屁股下麵跟長了草似的,恨不得立馬消失在椒房殿。


    她算看出來了,這蕭寶信哪裏是不會說話,形容粗鄙啊,她這是分人。


    在皇後這裏人家會說著呢,把皇後哄的心花怒放,倒是事事替她考慮的周全。


    蕭寶信識大體懂事故,那她家兒子就是不懂事故不識大體,隻會招貓逗狗是嗎?


    殷夫人心裏恨。


    忽然意識到王皇後的視線停在她臉上,連蕭寶信也看過來,殷夫人有幾分不自在,都看她是幾個意思?


    “那,既然事情查清楚,臣婦便先行告退了。”


    “殷夫人且留步。”


    王皇後深吸一口氣,連麵上那點兒擠出來的笑都快撐不住了。


    “殷夫人一狀告到我這裏來,又當著蕭大娘子說了諸多不合時宜且有失身份的話,和指責,盡管我們身為長輩,但是有錯也要認。蕭大娘子怎麽說也是一府的千金,殷夫人同為女子,又身為人母,該知道女子的名節對一個人有多重要。”


    言下之意,是要讓她給這丫頭片子道歉?


    殷夫人錯愕:“臣婦之前是錯怪了她,可是我兒的事,定然是她陷害——”


    “那好,既然殷夫人一口咬定是蕭大娘子陷害,我便請皇上著大理寺派人去將槐花巷的人都抓起來問問,若是蕭大娘子陷害,我作為一國的皇後定然從重治她的罪。”


    “但若是你殷夫人存心誣告,那麽中散大夫治家不嚴,官兒也不必做了。”


    “娘娘!”殷夫人驚慌失措,王皇後這是挑明了要偏幫蕭家了?“何至於此,蕭大娘子……與我兒不過是兒女小事,怎敢勞煩娘娘勞神費心。”


    “餓死事小,失節是大。”蕭寶信淡淡地道。“臣女請皇後作主,徹查此事。”


    周四娘一個半瘋子她放過去了,是念在……看得出來的確是要瘋了。自來後宅裏的陰私極少擺在台麵上,皇後這般處置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她們這些小娘身後都有各自的家族,許多事點到為止也就罷了,她明白。


    可殷夫人這條瘋狗,四處咬人,若此時不給她教訓,她還真當自己好欺負。


    袁九娘中毒未愈,先前已經在眾小娘相互的指認中壞了名聲,的確是故意在酒中下藥,藥的是蕭大娘子;如今袁琛也犯到蕭寶信手裏,這蕭寶信千真萬確和他們袁家有仇,當初就不該聽男人的話去蕭府認錯,強要這姻緣!


    隻可惜後悔也晚了,一家三口相繼折在了蕭寶信手裏,還搭上個外甥女,命中注定袁家的克星。


    殷夫人不敢賭王皇後的決心,搭上王家的兒郎,人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為了自己個兒的名聲也是豁出去了。


    “蕭大娘子,你……原諒伯母這一次,伯母也是愛女心切,竟讓你蒙上不白之冤,是、是、是伯母錯了。”


    蕭寶信滿意嗎?


    不滿意,檢討的不夠深刻。


    “我能體諒伯母為人母的心情,可是我也是為人子女,我也有爹有娘,我被罵了,被侮、辱汙蔑了我爹娘也會心疼,希望伯母也能體諒我一片孝心,不能讓父母跟著我挨罵心疼。”


    殷夫人一口氣好懸沒喘上來,活了四十多年,首次被個黃毛丫頭給教育了!


    “臣婦告退。”殷夫人趔趔趄趄地起身。


    王皇後沒理她,見殷夫人走出去,全然不見了身影方道:“你這小娘子,牙尖嘴利的,半點不吃虧。”


    蕭寶信笑:“臣女還要多謝娘娘主持公道。”


    她一個頭磕地上,那磕的叫實誠,哐當一聲聽著王皇後心都跟著直顫。


    “剛說你機靈,你就犯蠢,這地上多硬啊,可別真磕傷了。快快來人將蕭大娘子扶起來,你這爹娘的寶貝疙瘩心頭肉,到我這裏傷了頭,你爹娘可不更得心疼了。”


    王皇後這是拿她方才的話打趣她,蕭寶信忍不住笑著揉了揉額頭,的確挺疼。


    可是那又怎樣,她心情爽啊!


    ###


    王皇後又留了蕭寶信一盞茶的時間,這才派人將她送了出去。


    蕭寶信被宣進宮時已然是申時末,後來皇後又分別召了各家小娘子,讓女官挨著個兒的審了一番,這一鬧就已經酉時。


    天然已然黑了,早過了往日宮門落鎖的時間。


    兩名宮女在前提著宮燈,蕭寶信就在這萬籟俱寂的宮道上行走,耳邊聽著三人略顯單調的腳步聲。


    蕭寶信腿長步子大,可為了遷就兩個宮女,就走的慢了些。走到繞過太極殿,忽然看到一盞宮燈,又是宮裏往外送人。


    蕭寶信抬眼望去,便見謝顯閑庭信步,就像是在自家院子散步一般,在燈光的籠罩下,一張臉半明半暗,眼眸黑亮的仿若天上的寒星。


    見慣了自己的盛世美顏,蕭寶信在這樣漫天繁星的皇宮之中,突然就被驚豔了。


    這家夥在白天裏,有溫潤如玉的氣質,在夜晚看上去竟然憑地陰鬱了,神秘又危險。作為男人,好看的令人發指。


    男人之美不在臉,在風度在氣質,可這謝顯既有臉,又有風度氣質,這就無敵了。


    蕭寶信隻覺連星光都暗淡了。


    “蕭大娘子。”謝顯勾起一抹笑,率先打了招唿。


    “謝常侍。”蕭寶信迴禮。


    單這一稱唿,謝顯便笑了。


    好懸閃瞎旁邊提著宮燈的小太監,這笑……好蕩漾耀眼,還用他費勁提著宮燈嗎?熄了吧,也夠照亮的。


    之後二人再沒話,謝顯在前蕭寶信在後,錯開不到一步的距離,就這樣一前一後,直到走出了宮門。


    謝府和蕭府的車都等在宮門外多時,蕭寶信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坐在車頭位置的蕭寶樹。還沒等她揚起笑,便聽謝顯忽然道:


    “舍妹孤傲,難得交一閨閣密友,若蕭大娘子不嫌棄,還望兩家多多往來。”


    他眼角淡淡地帶著笑,眼神清澈如水,令人不自覺就望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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