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蕭寶信闖進屋子之前,殷謝兩位夫人相談甚歡,若不是始興郡公在外打仗,不便成親,兩家的夫人未免夜長夢多都想拍板將婚期給提前了。


    讓蕭寶信這一攪和,雙方臉麵上都不好看,盡管殷夫人努力控製著情緒,可任誰這樣當著麵詆毀——至少她認為是詆毀她家兒子,她臉上都不會好看。


    謝夫人倒是禮貌周到的將人送出了府門之外,轉過頭汗都要下來了。


    就蕭寶信這一出,若是和袁家的親結不成,隻怕當街打架沒壞了名聲,這一迴名聲也得壞了。


    蕭寶信的武力值,若不是她心甘情願的走出來,就那幾個丫頭婆子想動她分毫那都是做夢。


    謝夫人心裏也明鏡似的,前腳把袁家人送走,後腳就找上蕭寶信,一副娘倆聊知心話兒的架式,把一屋子的丫環婆子全給趕了出去。


    蕭寶信沒等謝夫人開口便道:


    “娘,你不用說,這親事我是退定了。”


    謝夫人碰了個個兒大頭硬的釘子,噎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退什麽退啊,你也別嘴硬,這建康城滿打滿算,比袁家強的也真沒多少。咱娘倆說句心裏話,那些世家大族哪個不抬著鼻孔看人?有幾個願意和咱們寒門庶族結親的?”


    “我聽說啊,”明知道屋裏沒人偷聽,謝夫人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


    “也就這幾年世家被壓製的不行,擱前些年世家和寒門庶族結親,那世家是要被彈劾的。就是騎騎常侍郗家那位王夫人,聽說他有個嫡兄當年就因為娶了個太守的女兒,被彈劾了,官兒都給擼了。就因為門不當戶不對,那太守出身寒門!”


    “現在都講究個出身血統,越往上越是這樣,你沒看幾個世家大族人家都相互聯姻,不往低了嫁娶嗎?你當咱們攀上這門親真是容易的嗎?”


    謝夫人歎,滿臉的向往:“你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後代子孫想想,生下來那身份地位就不一樣,世家大族的教育也不一樣啊。”


    蕭寶信白眼都快翻到天際了。


    “是啊,現在建康城街麵上扔一塊大石頭,砸到十個,有八個半都是無所事事,終日飲酒作樂的世家紈絝。”


    “你看問題不能這麽極端啊,”謝夫人急了:“那不是還有好的嗎?謝顯,你看人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人還懂禮貌,周身的氣度不凡,舉止有度——多好一人啊。”


    “世上有幾個謝顯?”蕭寶信問。


    再者,表麵看上去謝顯的確豐神俊朗,可是外界對他的風評卻是見仁見智,尤其在世家裏以她這麽點兒社交圈都知道,想必實際上世家對他的排斥更大。


    一個人究竟怎麽樣,還真沒法從自己眼裏,還有別人嘴裏知道。


    謝夫人這個不和她爭,隻道:“袁琛我看也不錯,你今日這麽失禮,人家也沒說什麽。你走了之後,還一直跟我道歉,說以後再不讓你誤會,也不隨便給人寫詩了,一定一心一意對你。”


    “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想人家怎麽樣?”


    要她說,找個台階下了就得了。


    “難不成你還真鐵了心的要退親?這樣的人品,這樣的家世,又能這樣的遷就咱們,你還想再找就難了。”


    蕭寶信搖頭,一雙美眸熠熠生輝。


    “說的是,他們這樣的家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的。娘就不想想為何那袁家前倨後恭?”她勾唇一笑,即便是嘲諷的,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感。


    謝夫人看在眼裏,心裏就忍不住感慨袁琛那小子撿著大便宜了,不是她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她閨女長的就是美,全方位無死角的美,什麽表情什麽角度看都是美。


    被謝夫人緊緊抓著手談心事的蕭寶信表示極度無語。


    就她娘這個心理動作,那就是沒拿她說的和要說的當迴事。來這裏也不過是為了安撫她,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都影響不了最後的決定了。


    不過,蕭寶信不是輕易放棄的人,該說的她還是要說。


    “娘,袁家若還是當年的袁家,還是不可一世的世家,他們根本就不會答應這門親事。更不要說出了這樣的事,他們還主動上門道歉。”


    “無非是他們家現在不行了,在皇上那裏沒有臉麵,在世家堆裏又拿不出手裝點門麵相應的官階。他們分明是看上我爹戰功赫赫,在皇上麵前很得臉麵,這才上趕著的。”


    不是她說,就她當著殷夫人說的那些話,一般人家都受不了,她居然也能忍下來,可想而知袁家現在是個什麽狀況了。但凡有點兒世家的風骨,當場把她給罵迴去,把親退了,她還敬佩她三分。


    謝夫人聽了頻頻點頭,她閨女美相公能耐這都是事實。


    “就是這樣才好啊,閨女。”謝夫人一臉關愛智障的表情:“他們越有顧忌,越求著咱們那才好,以後你嫁過去了,他們也不敢欺負你!”


    “傻!總好過人家不拿你當迴事,娶進門去成天挨欺負的強啊。這還沒過門呢,未來婆母親自上門給你道歉,未來夫婿也伏低做小,閨女,這親就結對了!”


    謝夫人語重心長:“你可長點兒心吧!”


    這是一種怎麽樣清奇的腦迴路?


    趕情出了這麽檔子事,鬧出這麽大的風波,反倒是更堅定了她娘和袁家結親的想法。


    “這樣的人家,追名逐利,蠅營狗苟,咱們家好的時候或許他還會有所顧忌,萬一哪天不好了,第一個落井下石的——”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童言無忌!”謝夫人嫌晦氣,接連吐了好幾口,直到口幹舌燥了才停下。“你就是再不願結這門親事,也拜托你口下留德,千萬別胡言亂語——咱們家好著呢,就沒有不好的時候!”


    謝夫人埋怨地瞪著蕭寶信:“你就是存心讓我不痛快。”


    蕭寶信:“娘,你這親結的讓我一輩子不痛快,我也不過是讓你一時不痛快而已,算起來還是我虧了。”


    “哪兒讓你不痛快了?是人不好,還是家不好,算了,你就認準人家家也不好,人也不好了。我都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在想什麽,一個大家的閨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都是這麽過來的,偏你起妖蛾子,對人家挑三揀四!”


    “不是挑三揀四,我再挑再揀也挑不出他家和他哪裏好,不過占著祖上傳下來的虛名。”


    蕭寶信都懶得提袁琛那些紅粉和藍粉知己,聽了也未必信,信了也未必放在心上,哪怕放在心上了也以為天下男人都一個樣,隻不過身為女人就是命不好罷了。


    這種深入骨髓的認知,一輩子當成真理一般,試問又如何能動搖得了?


    她知道,她娘是為了她好,自以為算計到了方方麵麵,可是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她娘的人生態度並不代表了她。


    “那你到底是要怎麽樣?”謝夫人煩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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