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之際,孫伯易帶著惆悵的心情迴到大遼,漫無目的地過著每一天,失去了激情,生活得總是那樣無精打采。冬去春來,這個城市的太陽每天都在冉冉升起,清風徐徐,可都市裏的陽光和繁華卻似乎已經不再屬於他了,這一切都似乎與他隔著一層玻璃。孫伯易或躺在床上,或悶坐窗前,或滿街亂晃,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看著情侶們出雙入對,並肩而行,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失落;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人聲鼎沸的廣場,他感覺自己似乎是一個被社會拋棄的日益邊緣化的人。此時沒有人會在乎他的那種苦楚,也沒人能理解他內心的那種孤獨,一種生活在喧囂城市中的孤獨,在人家眼裏,他也許還是哪家公司月薪數千的白領哩,可是真實的自己隻有自己才明白,那隻是一種貌似高傲的渺小。

    孫伯易就這樣沒心沒肺地生活了好幾個月,他也許已經不再傷心,甚至還有點陶醉其中了。實在乏味了,他也去海濱走走,赤著腳在細軟的沙灘上踩一踩,看看朝霞夕陽,白雲碧波,甚至跟那些情侶和孩子一般地,在海灘上拾貝殼海菜玩,或者向大海狂扔石頭。隻是,往往這時,孫伯易總是玩到一半就會突然搖頭歎息起來,把貝殼石頭扔在一邊迴家了,這時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撒麗。

    孫伯易和撒麗從畢業後一直沒有中斷過聯係,開始一月一封信,後來發展到每星期一封電子郵件,近段時間裏,每個星期他們還必通一次電話,網絡聊天和電子賀卡更是隔三差五地發送著,每逢春節、情人節、中秋、各自的生日時,都總會互致賀辭,以表達思念,他們的感情也隨之綿延不斷著,就這樣在書信電話之上唧唧我我的時光已經逝去了兩年有餘了。孫伯易一直還停留在也很陶醉在學生時代的那種浪漫的朦朧的戀愛狀態裏,盡管他對撒麗朝思暮想,但卻一直沒有一種對未來生活的規劃和安排;分處兩地各擁事業的他們,談婚論嫁本來就有一些困難,尤其是在第一次失業之後,孫伯易就更不敢輕言愛情了,看著自己江河日下的生存狀態,似乎就如眼睜睜地看著撒麗在離他遠去;就連要養活他自己都越來越成為了一個問題,更別豪言讓撒麗風光體麵地嫁給自己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已經第二次失業的孫伯易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樣,就更加沒有勇氣去麵對撒麗了。

    可是撒麗卻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的嫌棄之情,早在孫伯易第一次丟掉工作以後,撒麗就第一個來信安慰他,表達了自己的思念,並誠摯地邀請他到上海去散散心,結果孫伯易忙於尋找工作,沒有成行;盡管如此,撒麗依然表示理解,沒有半點慪氣,他們之間的聯係開始越來越頻密了,語言中散發著濃濃的愛戀。但是孫伯易的自尊心卻在告訴他自己,如果沒有事業,如果一個男人自己都無法養活自己的話,即使女孩子不嫌棄,那也是一種巨大的羞愧;於是,撒麗越不嫌棄他,他就越發感到一種無地自容,而越發無顏去真正地麵對撒麗了。當孫伯易又再一次丟掉了工作時,撒麗依然不斷給他發來郵件,不斷給他注入自信,讓他千萬不要喪失信心,自暴自棄;撒麗告訴他,其實任何外在的壓力都壓不垮一個人,但一種自己對自己的貶損和自我否認卻真的有可能會壓垮一個人痛苦的靈魂;撒麗告訴他,非常希望看到一個永遠振作奮發向上的孫伯易......

    近半年以來,撒麗的來信和電話更加頻密了,手機短信一個接著一個,孫伯易開始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撒麗內心的一種焦躁,他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也許自己能夠在一種幻想的光環中等待著機會,但撒麗能夠容忍青春一天又一天地白白流逝嗎?危機在一天一天地逼近著,孫伯易感到極度惶恐和煩躁,他感覺到自己已經深深地陷入了一個四顧茫茫的巨大的人生沼澤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在下沉,不可自拔了。盡管內心還保持著一種熾熱,盡管渾身似乎都是勁,但卻有力無處使,而且,使出的力氣越多,下沉的速度越快。此時,他既沒有能力自救,也不願去依賴朋友,他幹脆躺了下來,最終選擇了一種所謂以靜製動的聽天由命的生活態度,已經開始不再尋求任何解脫的方式了,漸漸失去了東山再起的精神力量。

    有一天,撒麗給孫伯易發來了一封電子郵件,信中鄭重建議他到上海來尋找工作,告訴他,上海的工作環境非常理想,也適合他在一個新的環境裏,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社會人際關係;撒麗在信中還說,她在上海一家時裝設計公司裏,深得老板和客戶的器重和青睞,假如要為孫伯易介紹一個製板工作,完全沒有問題,先做一段時間的製板工作,把生活穩定下來,將來即使再去專業媒體求職,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

    實際上,撒麗此時也是非常想念孫伯易的,她非常希望孫伯易能來到上海,來到自己的身邊,能給自己快枯萎的心靈帶來一絲溫馨的撫慰,至少在生活上也能互相照顧著,她太需要孫伯易了。孫伯易讀完這一封信,心中十分矛盾,簡直近乎慌張,心髒怦怦亂跳;其實他一眼就能察覺和理解到撒麗的這一良苦用心,他深感,這是撒麗對自己最真誠地關懷,除了父母,也許隻有撒麗才這麽理解自己目前真正的精神處境,他完全知道,撒麗正是在幫助自己跳出這個不可自拔的精神沼澤。這本是一個絕妙的求之不得的翻身機會,從任何一個人的角度看,孫伯易都沒有理由去遲疑和拒絕;但是,對於撒麗遞過來的這根救命稻草,孫伯易卻竟然猶豫起來,似乎沒有勇氣去抓住。孫伯易反觀自己,他對自己現在的狀態充滿著自卑,覺得自己現在這種狀態簡直是一團糟,頗為沮喪;而且,孫伯易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做好應有的精神準備,一時半會根本就改變不了,振奮不起來。如果就這樣去上海的話,到時隻會事事都要依靠著撒麗的寬容謙讓、幫助甚至養活,不僅自己無地自容,撒麗也注定最終會非常失望的,那樣自己將會對撒麗的一生都有一種巨大的虧欠,也許真的來世也償還不清的......對於自尊心很強的孫伯易來說,這是難以甘願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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