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伯易滔滔不絕地說著，王疆一直看著他，沉默著，最後抽出一隻煙點上，鼻孔裏噴著煙氣，過了一會說：“你的這個想法還是有一定創意的，不過這個出頭鳥也是很難當的啊......這樣吧！迴頭我跟張社長商量商量，你就先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啊！”說完，王疆放下手中的工作就走出門去。
老王的語氣很平和，孫伯易卻從他的語氣和肢體語言中感到有種涼水淋頭的感覺，滿腔的激情頓時被撲滅了。他在想，為什麽這麽說呢？當出頭鳥，不是件挺好的事情嗎？在競爭如此激烈的這麽不景氣的雜誌行業裏，尤其是在這個幾乎沒有任何廣告收入，而且財政撥款還在越來越少的，位居末班的小雜誌社裏，不標新立異能有什麽前途？這種違背市場原則的事情為什麽在生活中卻大行其道呢......孫伯易越想越煩，一把將領帶鬆了，悶著頭打理著王疆分配給他的任務，氣鼓鼓的......抬頭看著辦公室斑駁的牆壁，積著灰塵的窗欞，內心升騰著一種莫名的憤怒，他心裏在說：“失去了個性，讓人產生了視覺疲倦的媒體還有什麽看點？！現在，沒有一點新鮮的、厚度感的資源，這個雜誌還怎麽搞啦......這是個什麽鬼地方！？聽說都已經三年沒發過獎金了，都窮成這樣子了，還畏首畏尾，對好東西還這麽推三阻四的......”
孫伯易越想越惱火，命運本來給他一個可以讓他揚眉吐氣的機會，居然還會被這麽一個家夥不陰不陽地阻攔著，跟領導商量？有什麽好商量的呢？還不都是一樣的......他開始莫名地厭惡起這裏的人來了，他抬頭往窗外望了望，綠色的藤蘿此時在慢慢枯萎變黃，趴滿了這個簡陋的小樓，這個平時在他眼裏看上去還有點幽幽詩意的小小的院樓，現在卻給他一種溫柔的壓抑感。“難道老天要讓他跟這些人打一輩子的交道嗎？”突然，他心裏一陣抓狂，猛地舉起一疊紙，想把它揉碎，這猛烈的舉動讓一個剛跨進辦公室門的同事驚訝地望著他，他一怔，趕緊順勢一把將紙塞進了牆上的壁櫥，一屁股坐下來，象個泄氣的皮球，靠在椅子背上，沮喪地看著窗外.......
過了兩三天，王疆來叫孫伯易，說到社長辦公室談點事情。孫伯易不免有點忐忑不安地走進了社長辦公室，隻見社長欠欠身，說：“小孫，坐坐！小王你也坐！喝水自己倒啊！”孫伯易靜靜地等待著，他心裏似乎犯了一點什麽錯誤一樣的不安。王疆先開口：“前幾天，小孫提了個建議，建議在他負責編輯的‘前沿探索’板塊內開辟一個‘真比例技術’的專欄，這‘真比例技術’是大遼紡織工業大學講師沈畢利的專利發明，他也是小孫的授課老師。我看了，小孫當年在選修這門課程時，成績相當突出，如果讓小孫來當這個專欄的責任編輯，應該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孫伯易一聽，頓時鬆了口氣，又轉而開始興奮起來。
隻見張社長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麵上的茶沫說：“從道理上看，這都沒有問題，隻是目前全國還沒有一家平麵媒體專門把‘真比例技術’辟為專欄。這項技術在全國尤其是在大遼市爭議非常強烈，甚至有人有想把學術分歧政治化的企圖，在擁護派的眼裏，‘真比例’是服裝新天地的基石，在反對派的眼裏，就等於動了祖先的龍脈。”孫伯易內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什麽學術分歧政治化，這麽複雜？！他沒想到沈老師所麵臨的境況遠遠在他想象之外。張社長喝了一口茶，慢慢地接著說：“當然，爭議強烈本身也是機遇，本身就能帶來關注，對於媒體，關注的確就意味著效益嘛，如果我們挑頭搞，這對改變我們社經濟現狀是大有幫助的啊......但是，頭疼的是，看看這爭論的尖銳性，就知道我們將承受多大的社會效益的風險了，這對我們的長遠利益的影響是太巨大了......在急流中，要踩穩腳跟才是最首要的事情，怎樣在異常激烈的衝突中獨善其身，才是最重要的啊。”
“社長說得太好了，一語中的，真是高瞻遠矚，看問題全麵。”王疆不失時機地讚揚到。但孫伯易並不打算放棄追問的機會：“張社長，您所說的風險和長遠利益具體是指什麽呢？”張社長頓了頓，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著孫伯易說：“風險當然在於上麵，協會專家組啊！我們這個小雜誌社，平平安安走過了幾十年，沒有大家風範麽，還是小家碧玉嘛！總之是麻雀雖小，肝膽俱全，至少，無論有什麽活動、會議，搞個什麽評比，上麵都會給我們來個函，通個信的嘛......所以，別為些無厘頭的事情跟協會專家組搞得橫眉冷對的，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啊，不然我們整個社將來怎麽維持呀......”“社長，但是，‘真比例技術’並非你想象的那樣備受爭議呀，無非是些小小的學術爭論而已嘛......其實真比例技術很簡單，看看書就能學會的，貴在實踐運用；因此，相反我們還需要激起大家的爭論和探討，來引導大家以新的思維方法和技法來進行大規模地廣泛實踐......這一點號召力是科研教育部門做不到的，正是新聞輿論媒體的職責呀！我本來還打算設計一個論壇的，讓大家參與討論，真理是越辯越明的啊......”老王趕緊碰碰孫伯易的手臂，示意打住。張社長慢悠悠地站起來說：“可以理解！年輕人畢竟還需要多長見識！慢慢來！慢慢來！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呀，一邊走一邊看嘛......今天就這樣吧！先忙自己的去吧！”
孫伯易和王疆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孫伯易悶悶不樂地玩著筆，王疆坐在他身邊，一邊從煙盒裏抽出一隻煙一邊說：“問題的複雜性遠遠不是你所想象的，小孫。這已經不僅僅隻是學術意義上的討論了，學術辭藻隻是件堂皇的外衣，權力鬥爭才是核心，沒有什麽誰對誰錯的問題，我們不能把腳插進任何一方陣營中，你知道嗎......哎！先就不跟你說得太複雜了吧......這裏很多事情不是你在外麵所看到的那種市場經濟，不是想怎麽搞就能怎麽搞的，不是自由競爭啊；你的論壇也不能超然於外，因為參加辯論的人他本身就是我們的裁判，說得更嚴重一點，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懂了嗎？......小孫，好歹我們還是個市新聞出版局直屬的處級事業單位......在我們國家，新聞出版業是最後的還沒有改革的領域，書號刊號都是有限的珍貴資源，不談別的什麽，隻要保住這個刊號，就算我們不找稿源，我們也能衣食無憂，替別人出增刊，也照樣活得舒舒服服的......你說是不是，急是急不來的......隻要這條船不翻，隻要別把事情辦砸，那就是青山依舊在啊！”王疆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吞雲吐霧起來，這王疆不過也就三十多歲，但論老練似乎與老社長不分伯仲。
沉默了一會，王疆又開了口。“你的沈老師含辛茹苦搞出了‘真比例’，也隻有你沈老師才配是‘贏者通吃’的領頭羊，我們作為媒體則隻是跟在後麵等著分一杯羹而已，我們不奢望挑什麽頭，不奢求吃完整條魚......我們既然可以跟著領頭羊後麵跑，又為什麽不可以跟在領頭羊後麵的後麵跑呢？等別人先搞了，我們再跟風也不遲啊，是吧，我們這麽小的身段，這麽小的胃口，能搞到多少油水就搞多少吧......總之，我們已經算是站在巨人肩上的人，完全沒有必要再去標新立異了！小孫呀，我們今天可算是坦坦蕩蕩，推心置腹做了一次交流，將來你就要聽社長的統籌安排，暫時別再提開辟專欄的事情了啊！”說完，王疆滅掉煙頭，站起身來，拍拍孫伯易的肩膀，就出門去了。
老王的語氣很平和，孫伯易卻從他的語氣和肢體語言中感到有種涼水淋頭的感覺，滿腔的激情頓時被撲滅了。他在想，為什麽這麽說呢？當出頭鳥，不是件挺好的事情嗎？在競爭如此激烈的這麽不景氣的雜誌行業裏，尤其是在這個幾乎沒有任何廣告收入，而且財政撥款還在越來越少的，位居末班的小雜誌社裏，不標新立異能有什麽前途？這種違背市場原則的事情為什麽在生活中卻大行其道呢......孫伯易越想越煩，一把將領帶鬆了，悶著頭打理著王疆分配給他的任務，氣鼓鼓的......抬頭看著辦公室斑駁的牆壁，積著灰塵的窗欞，內心升騰著一種莫名的憤怒，他心裏在說：“失去了個性，讓人產生了視覺疲倦的媒體還有什麽看點？！現在，沒有一點新鮮的、厚度感的資源，這個雜誌還怎麽搞啦......這是個什麽鬼地方！？聽說都已經三年沒發過獎金了，都窮成這樣子了，還畏首畏尾，對好東西還這麽推三阻四的......”
孫伯易越想越惱火，命運本來給他一個可以讓他揚眉吐氣的機會，居然還會被這麽一個家夥不陰不陽地阻攔著，跟領導商量？有什麽好商量的呢？還不都是一樣的......他開始莫名地厭惡起這裏的人來了，他抬頭往窗外望了望，綠色的藤蘿此時在慢慢枯萎變黃，趴滿了這個簡陋的小樓，這個平時在他眼裏看上去還有點幽幽詩意的小小的院樓，現在卻給他一種溫柔的壓抑感。“難道老天要讓他跟這些人打一輩子的交道嗎？”突然，他心裏一陣抓狂，猛地舉起一疊紙，想把它揉碎，這猛烈的舉動讓一個剛跨進辦公室門的同事驚訝地望著他，他一怔，趕緊順勢一把將紙塞進了牆上的壁櫥，一屁股坐下來，象個泄氣的皮球，靠在椅子背上，沮喪地看著窗外.......
過了兩三天，王疆來叫孫伯易，說到社長辦公室談點事情。孫伯易不免有點忐忑不安地走進了社長辦公室，隻見社長欠欠身，說：“小孫，坐坐！小王你也坐！喝水自己倒啊！”孫伯易靜靜地等待著，他心裏似乎犯了一點什麽錯誤一樣的不安。王疆先開口：“前幾天，小孫提了個建議，建議在他負責編輯的‘前沿探索’板塊內開辟一個‘真比例技術’的專欄，這‘真比例技術’是大遼紡織工業大學講師沈畢利的專利發明，他也是小孫的授課老師。我看了，小孫當年在選修這門課程時，成績相當突出，如果讓小孫來當這個專欄的責任編輯，應該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孫伯易一聽，頓時鬆了口氣，又轉而開始興奮起來。
隻見張社長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麵上的茶沫說：“從道理上看，這都沒有問題，隻是目前全國還沒有一家平麵媒體專門把‘真比例技術’辟為專欄。這項技術在全國尤其是在大遼市爭議非常強烈，甚至有人有想把學術分歧政治化的企圖，在擁護派的眼裏，‘真比例’是服裝新天地的基石，在反對派的眼裏，就等於動了祖先的龍脈。”孫伯易內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什麽學術分歧政治化，這麽複雜？！他沒想到沈老師所麵臨的境況遠遠在他想象之外。張社長喝了一口茶，慢慢地接著說：“當然，爭議強烈本身也是機遇，本身就能帶來關注，對於媒體，關注的確就意味著效益嘛，如果我們挑頭搞，這對改變我們社經濟現狀是大有幫助的啊......但是，頭疼的是，看看這爭論的尖銳性，就知道我們將承受多大的社會效益的風險了，這對我們的長遠利益的影響是太巨大了......在急流中，要踩穩腳跟才是最首要的事情，怎樣在異常激烈的衝突中獨善其身，才是最重要的啊。”
“社長說得太好了，一語中的，真是高瞻遠矚，看問題全麵。”王疆不失時機地讚揚到。但孫伯易並不打算放棄追問的機會：“張社長，您所說的風險和長遠利益具體是指什麽呢？”張社長頓了頓，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著孫伯易說：“風險當然在於上麵，協會專家組啊！我們這個小雜誌社，平平安安走過了幾十年，沒有大家風範麽，還是小家碧玉嘛！總之是麻雀雖小，肝膽俱全，至少，無論有什麽活動、會議，搞個什麽評比，上麵都會給我們來個函，通個信的嘛......所以，別為些無厘頭的事情跟協會專家組搞得橫眉冷對的，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啊，不然我們整個社將來怎麽維持呀......”“社長，但是，‘真比例技術’並非你想象的那樣備受爭議呀，無非是些小小的學術爭論而已嘛......其實真比例技術很簡單，看看書就能學會的，貴在實踐運用；因此，相反我們還需要激起大家的爭論和探討，來引導大家以新的思維方法和技法來進行大規模地廣泛實踐......這一點號召力是科研教育部門做不到的，正是新聞輿論媒體的職責呀！我本來還打算設計一個論壇的，讓大家參與討論，真理是越辯越明的啊......”老王趕緊碰碰孫伯易的手臂，示意打住。張社長慢悠悠地站起來說：“可以理解！年輕人畢竟還需要多長見識！慢慢來！慢慢來！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呀，一邊走一邊看嘛......今天就這樣吧！先忙自己的去吧！”
孫伯易和王疆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孫伯易悶悶不樂地玩著筆，王疆坐在他身邊，一邊從煙盒裏抽出一隻煙一邊說：“問題的複雜性遠遠不是你所想象的，小孫。這已經不僅僅隻是學術意義上的討論了，學術辭藻隻是件堂皇的外衣，權力鬥爭才是核心，沒有什麽誰對誰錯的問題，我們不能把腳插進任何一方陣營中，你知道嗎......哎！先就不跟你說得太複雜了吧......這裏很多事情不是你在外麵所看到的那種市場經濟，不是想怎麽搞就能怎麽搞的，不是自由競爭啊；你的論壇也不能超然於外，因為參加辯論的人他本身就是我們的裁判，說得更嚴重一點，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懂了嗎？......小孫，好歹我們還是個市新聞出版局直屬的處級事業單位......在我們國家，新聞出版業是最後的還沒有改革的領域，書號刊號都是有限的珍貴資源，不談別的什麽，隻要保住這個刊號，就算我們不找稿源，我們也能衣食無憂，替別人出增刊，也照樣活得舒舒服服的......你說是不是，急是急不來的......隻要這條船不翻，隻要別把事情辦砸，那就是青山依舊在啊！”王疆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吞雲吐霧起來，這王疆不過也就三十多歲，但論老練似乎與老社長不分伯仲。
沉默了一會，王疆又開了口。“你的沈老師含辛茹苦搞出了‘真比例’，也隻有你沈老師才配是‘贏者通吃’的領頭羊，我們作為媒體則隻是跟在後麵等著分一杯羹而已，我們不奢望挑什麽頭，不奢求吃完整條魚......我們既然可以跟著領頭羊後麵跑，又為什麽不可以跟在領頭羊後麵的後麵跑呢？等別人先搞了，我們再跟風也不遲啊，是吧，我們這麽小的身段，這麽小的胃口，能搞到多少油水就搞多少吧......總之，我們已經算是站在巨人肩上的人，完全沒有必要再去標新立異了！小孫呀，我們今天可算是坦坦蕩蕩，推心置腹做了一次交流，將來你就要聽社長的統籌安排，暫時別再提開辟專欄的事情了啊！”說完，王疆滅掉煙頭，站起身來，拍拍孫伯易的肩膀，就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