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煎熬不知持續了多少天,一天下午,炎夏的酷熱此時也基本退去,疲憊的孫伯易似乎忘卻了很多天以來一直纏繞著他的忐忑的痛苦,靜靜地躺在涼涼的竹席上,聽著窗外依然鼎盛的蟬鳴,看著那垂柳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搖擺,還隱約聽到巷子深處傳來的婉轉悠揚的小提琴聲!突然,老鄰居馬阿姨興奮地敲著門,喊著:“小孫,小孫。開門啊!”孫伯易心裏一陣怦怦跳,那種忐忑不安也又緊隨而來,他奶奶趕緊開了門,馬阿姨趕緊把一個信封遞給他奶奶,說:“恭喜呀!你們家小易的錄取通知書來了!這下你們家可完成了一件大事呀!哈哈!”奶奶也很激動,說:“好啊!等我去拿老花鏡,看看我孫子的造化喲!”孫伯易飛快地從裏屋跑出來,一把從奶奶的手上抓過信封,隻看了一眼,信封就從手裏滑落到了地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麵,身體晃動起來,象丟失了魂魄一樣,轉過身,拖著腳,愣愣地一步一步地向裏屋走去,突然腳下一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奶奶和鄰居馬阿姨驚呆了,怎麽迴事情?

    奶奶慌了,從來沒有看見孫子這麽傷心地哭過,急得不知怎麽是好,心疼地也流起來淚來;鄰居馬阿姨也搞不懂了,趕緊走上前來問怎麽迴事了。孫伯易趴在地上泣不成聲,鄰居馬阿姨一邊安慰孫伯易一邊安慰著老奶奶,不知所措,折騰了好久。這時,孫伯易的媽媽下班迴來了,急忙問是怎麽迴事情,媽媽趕緊上前拾起地上的那個信封,一看上麵的落款,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大遼紡織工業大學服裝設計係!

    媽媽趕緊上前輕輕地拍著孫伯易的脖子,溫和而又無可奈何地撫摩著兒子的頭發,才讓他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全身無力地坐在床上,一言不發!媽媽也趕緊勸住了奶奶,奶奶擦去了眼角的淚,摸著孫子的手說:“孩子呀,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呀......好好幹,行行出狀元,你照樣一定也會很有出息的!”孫伯易一下子又從床上直了起來,再次大哭起來,捶著大腿哭喊到:“我不去!我寧可明年重新再考!”“胡說,歲月不等人,哪還有一年時光供你揮霍?虧你還是我的兒子,數學居然考得這麽差!要不是給你填了一個第三誌願,恐怕你就連讀重點大學的資格都沒有了!你不但不感到幸運,還有臉哭麽?”媽媽的訓斥把兒子搞得一怔一怔的。孫伯易收住了眼淚,目光呆滯地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裏,心中奔騰的理想早已偃旗息鼓了,化為一片隨波逐流的漂萍!

    時間很快就到開學的時候了,媽媽為兒子準備好了出發的行囊,一路叮囑小心,好好學習,不要辜負父母的希望和自己的年輕歲月!孫伯易心不在焉地應諾著。列車在緩緩地啟動,孫伯易漠然地望著窗外抹著眼淚給他送行的爸爸媽媽,隻是機械地揮著手向他們道別;列車帶著他離開了山東濟南,去了一個美麗的海濱城市大遼,這一天是1995年9月1日。

    列車駛入了大遼火車站,正是早上八九點鍾的時候,孫伯易一下火車,左右環顧著這個嶄新的環境,大遼的火車站是那麽莊重樸實,站台外的樹木是那麽的高大挺拔,那麽的鬱鬱蔥蔥,在這個金色秋天的早晨,初升的朝陽斜映著人們的臉龐,帶著海洋氣息的涼爽秋風輕輕地吹拂著他的臉,輕輕地吹進他的衣領,一切顯得那麽具有散文般的意境,有著一種和家鄉完全不一樣的嶄新的感覺。孫伯易隨著人流走出月台,遠遠地看到迎麵看到的是大遼紡織工業大學專門為迎接新生而準備的校車,和一群迎麵而來的熱情洋溢的高年級同學,真如正在迎接一個隆重節日一樣的感覺。

    對於涉世不深的年輕的孫伯易來說,大學校園畢竟也是一個陌生、新鮮而令其向往的地方;這時,孫伯易幾乎忘記了剛才還籠罩著他內心的鬱悶,他的心完全被北國秋日的陽光所普照著!

    “歡迎你啊!小同學!”一個高大帥氣的高年級同學迎上來了,拉著孫伯易的手熱情地問候他,孫伯易頓時心裏感到一種無比的溫馨,立即報以一個燦爛的笑容,說:“我叫孫伯易,請問怎麽稱唿你?”這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帥氣的大同學看來很是喜歡這個新同學,說:“我叫朱剛,你就叫我大剛吧,他們都這麽叫我!來,我們一起抬你這個背包吧!瞧它多重!”朱剛說著就幫孫伯易抬起了他沉重的包裹,“裏麵有很多書吧,都是些什麽書呀?”“都是些閑書啊!比如《超越時空》、《夢、進化與價值完成》、《周易三百問》呀......”“天哪!你都看這麽些書呀?厲害!哪天有空你來給我們講解講解這些書,好麽?”“哪裏,哪裏敢魯班門前弄大斧呀!”“小孫謙虛了吧!我沒看錯的話,你將來一定是做大事的人啊!”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孫伯易心花怒放起來,感覺自己也許真的是做大事的人呢。

    隨後,朱剛把他引上了車,安頓了一番,對孫伯易溫厚地笑笑說:“今天我還有不少事情,暫時不能陪你了,將來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大哥絕對傾盡全力。”孫伯易仰望著這位大哥禁不住連連稱謝。

    當這班火車的新同學差不多該到齊的時候,校車載著一路歡聲笑語直奔這個座落在群山腳下的校園。車上的同學們不約而同地打量著窗外的美景,一條寬闊的四車道的道路橫貫整個校園,道路兩旁聳立著高大的白樺、青鬆和翠柏,鮮豔的花朵點綴著灌木叢,標準的運動場,一片寬闊的綠草坪;錯落有致的房屋新舊各異,透出這所校園悠久的曆史軌跡和韻味......

    下車之後,同學們各自奔向自己專業所在的教學樓,一番喧囂之後,各自領到了自己寢室的鑰匙,正式開始了自己一段新的人生曆程。

    孫伯易第一個來到自己的寢室,他環顧著寢室的環境,一切雖舊,但卻都是那麽整潔,爽朗的清風掀著淡藍色的窗簾,隱隱約約地帶來了窗外的青草和花朵的芬芳。孫伯易選了一個靠窗戶的下鋪,開始打理自己的床鋪,還細心地在床邊的牆上貼上一層白紙,拿出隨身帶來的水彩筆,在上麵信手勾勒出了一副即興的山水畫來......一番忙碌停當,房間裏孫伯易依然還是孤零零一人,他坐下來,倚在窗邊遙望遠山,此時的窗外,秋葉紛落,秋花泛香,三三兩兩的同學在球場和綠草地上或跑或坐,他也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一種心曠神怡的放飛的愜意......

    這時,寢室的門開了,一個戴著眼鏡,高大而胖胖的同學扛著一堆棉被卷,拎著個臉盆進來了,看見有人來,孫伯易立即站起身來,非常興奮地迎上去,幫他卸下了肩上的物品,笑著說:“你好!先放下來吧,來!坐著歇歇!”這位胖同學未發一言,先微笑著伸出一隻手,孫伯易見狀也趕緊伸出手來,那位同學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孫伯易頓時感覺到自己好單薄,好弱不經風,而那位同學的手卻很厚實有力。孫伯易趕緊熱情地自我介紹說:“你好!我叫孫伯易。很高興我們從此相識!”這時,隻聽到那位同學開口說話,嗓音渾厚:“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叫劉莫亮。”“你就睡我上鋪吧!這裏靠窗,空氣很好......從此咱們就是上下鋪兄弟了啊!”“很好啊!這就是緣分,隨緣!隨緣!”說完,劉莫亮則鬆開了孫伯易的手,迅速攀上上鋪去獨自整理自己的床去了,別說,胖乎乎的身體顯得頗靈活。

    很快,劉莫亮也整理完他的床鋪,然後,雙手枕著頭,翹著二郎腿靠在孫伯易的床頭上和孫伯易聊起天來,從家鄉、年齡、高考、誌願選擇一直聊到了誌向,孫伯易總是知無不言,劉莫亮的幾句談吐則顯得他是那麽的老練世故,在孫伯易眼裏,頓時覺得自己涉世太淺,需要學的東西還太多太多。

    這時,劉莫亮突然很開心地喊起來:“很好嘛!挺有意思的,這是誰畫的呀!”孫伯易迴頭一看,原來劉莫亮正望著自己的“壁畫”感歎著,不由一陣發笑。劉莫亮問:“你考過專業美術的入學考試嗎?”“沒有呀!”“那怎麽能進入服裝專業呢?大遼紡大服裝專業是要加考美術基礎的啊!”“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想讀這個服裝專業!”等劉莫亮弄清楚孫伯易的來龍去脈之後,很老到地說:“肯定又是大遼紡大今年在山東的生源不足,到處抓二三誌願,你又有初中的美術大賽二等獎,又有誌願,所以你才被免試錄取了,嗬嗬!你也真是有緣分啦!”孫伯易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錄取的原因。“孫伯易,你既然選擇了服裝行業,準備做到什麽境界?”“這個?服裝?!我從來沒想過,我隻喜歡哲學和與哲學思辯有關的東西;我爺爺奶奶年輕時候是經營中草藥的......祖上三代都沒有出過搞服裝的人,我哪裏搞得清楚未來是個什麽樣子呢?!”孫伯易無不傷感地說道。劉莫亮好不同情地說:“哎喲!你真是誤入師門啦!你可以去轉專業嘛!等讀滿一年後再說吧!”“有沒有哲學、數學或者中文......”孫伯易急切的問到,但他看到劉莫亮撇著嘴角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把頭搖得象個撥浪鼓的樣子時,他剛剛激起來的一點激情又被澆滅了。

    孫伯易正想說什麽,這時,又有新同學推門進來,劉莫亮趕緊坐起身來,熱情洋溢地迎上前去握手問候;隨後,全寢室的同學都陸陸續續地進來了,大家有說有笑,寢室裏一片歡騰,好歹又衝散了孫伯易的鬱悶情緒。畢竟從沒離家生活過的孫伯易還是覺得一切都是那麽新鮮刺激,一直興奮到吃晚飯的時候。孫伯易拿著自己的飯盒正出門的時候,發現隔壁寢室裏出來的正是那位讓他倍感親切和溫暖的,可以仰望的朱剛,孫伯易一臉興奮地睜大眼睛望著這位大哥,正想說什麽,朱剛一臉笑意地拍拍孫伯易的肩膀,“嗬嗬!多多關照,我們是鄰居哦!都是小同學,都是小同學,哈哈!快去食堂吃飯,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辦,改天有空到我們這裏來坐坐!”說完揮揮手走了。這是個多好的坦率的朋友啊,孫伯易一路感慨著,一路小跑去了食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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