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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連霞町94番地,這裏便是滿鐵沙河口鐵道工場,8年前,沙河口鐵道工場還屬於俄國人的時候,那會還叫東清鐵路機車製造所,13年前,俄國人著手修建“達裏尼”市第1期工程。==愛上東清鐵道機車製造所作為首期工程的組成部分同時開始興建。11年前東清鐵路建成,東清鐵道機車製造所也同時建成。


    日俄戰爭之後,日軍占領達裏尼,改達裏尼為大連的同時,也占領了這家機車製造,1906年9月,日軍野戰鐵道提理部正式接管東清鐵道機車製造所,將名稱改為大連工場,為了進一步擴大工場以製造機車、車廂,滿鐵決定把大連工場從原址移至郊外的沙河口。


    工場的幾千名工人和他們的家庭,使得在過去四年中,沙河口從一片荒地變成大連西部的一個工業市街,而這條工業市街,以鐵道工場為中心,在工場對麵則又是涇渭分明的工人住宅區,位東北一側的則是年前修建的工人住宅區,那住宅都是由大連的日本建築會社設計承建的,去年年中,原工廠職工全部搬入新住宅,共754戶。在興建住宅同期,建成小學校、醫院、郵局各1處,浴池3處,俱樂部1處,貸借店鋪12個,柔劍體育館1處,並建築了神社、大師教會、教堂等。


    住宅區四周店鋪逐漸增多,不過和店鋪由日本人經營一樣,那別致的整潔的住宅區內的754戶人家,也都是工場內的日本主管、技師、技工,至於在沙河口鐵道工場幹活的4000多中國工人,則住於於工場下風口地勢較低的地方,這裏則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在這裏,隻有低矮的土房、草房,狹窄的巷道間,汙水橫流,蒼蠅嗡飛,惡臭撲鼻。


    雨下了半夜,裏開中間的水溝,水早都溢滿了,溝裏全是紅紅綠綠的稠泥漿,夾雜著垃圾、破布、死老鼠、死貓、死狗。空氣中的氣味也教人從老遠聞見就要作嘔,這會溝裏溢出的水,帶著糞便和大尾巴蛆,沿著那狹窄的巷道在泥巷裏漫延著。


    淩晨時分,公雞初打鳴的時候,巷道裏一個漢子,懷裏抱著一床被單子,在巷子裏狂跑著,全不顧那汙水、汙水甩濺到身上的鐵道工場的那藍製服上,這可是要罰款的,這會年青漢子的臉上盡是緊張之色,被單掉出一個角,露出半拉小孩的腦袋,小孩不大兩三歲的模樣


    在漢子的身後,跟著一個女人,許是裹了小腳的原因,沒跑上幾步,就摔倒在盡是汙物的泥水間,可女人顧不得擦,隻是邊跑,邊擦著眼淚,不時摔倒在地,而這會男人早把她甩在了身後。


    二十幾分鍾後,在鐵道工場附屬醫院裏,渾身滿是汙水、髒泥的張金寶,急匆匆的抱著兒子闖進了急診室,急診室裏沒啥人,就兩護士。


    “快救救俺兒子,俺兒子燒了三天了!”


    一見著護士,張金寶便大聲衝他們喊叫著。


    他身上帶著的臭味撲麵而來的時候,那兩護士一皺眉,一個讓他把孩子放到床上,另一個去找值班醫生,不一會,值班醫生到了急診室,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幼兒,又看一眼渾身汙泥髒水,散著臭味的張金寶,眉頭一皺。


    “支那人?”


    用日本話嘀咕一句,醫生問了句。


    “掛號了?”


    “啥?”


    “掛號交費!”


    一旁的中國護士連忙解釋著。


    “俺是工場裏的工人,這是俺的……”


    不是說著什麽的工場裏的工人在這看病不要錢嗎?


    “你是中國人!”


    護士輕說一句。


    愣住的張金寶這會那顧得這些。


    “護士,這,這得多少錢?”


    還差兩天才發工錢,這會手頭正緊著那。


    “兩三塊錢吧!”


    “啊!”


    張金寶一愣,瞧著了眼躲在病床上的兒子,家裏現在真沒有錢。


    “俺,俺在工場上班,還有兩天就發工錢了,醫生,您發發慈悲,先救救俺兒,俺到時候一定補上,俺一定補上!”


    醫生搖搖頭,醫院有規定,中國人來看病,必須得給現錢。


    “兒啊,俺家豆擱那哪!”


    伴著哭喊聲,門推開了,渾身**的沾滿汙物的女人闖了進來。


    “他娘,你在這看著咱兒,我去借錢去!”


    見那日本醫生不通融,看一眼出氣多、進氣少的兒子,張金寶丟下一句,便跑了出去。又過了一刻鍾的功夫,挨門挨戶借錢,湊足了錢的張金寶再來到醫院,不過是剛跑到走廊,便看到自家媳婦坐在走廊的長椅子上。


    “嘩啦”


    五六塊銀元從張金寶手中掉到地上。


    女人抱著已經斷氣的孩子,呆呆地坐在醫院的走廊裏,一邊流淚一邊自言自語。


    “俺哩兒啊、俺的小豆啊……”


    兒子沒了!


    癱坐在地上的張金寶,呆呆的看著媳婦,看著媳婦懷裏抱著的沒了氣的豆,淚從他此裏流了出來。


    “你咋就不知道早點去借錢哪?你咋就怎麽這麽糊塗呀!”


    罵著自己的時候,張金寶不停的抽著自己的耳光,抽自己傻,抽自己為啥沒早點送兒子到醫院,抽自己為啥沒用,連給兒子治病的錢都沒有,抽自己……


    這時,一個穿著黑袍子,手中拿著一本書的大胡子外國人從他們麵前經過,看見這一幕,停了下來,用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用中國話看著坐在自言自語喚著兒子名字的女人,便開口問道。


    “你需要什麽幫助嗎?”


    女人抬眼看了一下這個會說中國話的外國人,搖著頭。


    “晚了,誰也幫不了我,我的孩子,他死了。”


    再次用手在胸前是個十字,外國人才說道。


    “是的,他死了。我可能幫不了你,也幫不了他,但是上帝能幫助你們。”


    “上帝?上帝是誰?”


    大胡子對她解釋了半天,女人似懂非懂,等他說完了,女人反問道。


    “人已經死了,上帝能幫他什麽呢?”


    大胡子沉默片刻。


    “我這樣和你說吧,你是想讓你的孩子死後上天堂呢?還是讓他下地獄?”


    “什麽是天堂?什麽是地獄?”


    “天堂就是好人去的地方,那裏不再有疾病,不再有痛苦,不再有饑餓,隻有歡樂,隻有幸福,相信你的兒子在那裏一定會開心,快樂的!”


    “……”


    天堂的美好向往吸引了女人,而這時的一直癱在地上的張金寶卻猛的一下跳了起來,他睜大眼睛盯視著眼前的外國人。


    “天堂!天堂在哪?”


    一聲喝問,讓那外國人愣住了。


    天堂在那?


    他也不知道,看著這一對失去孩子的夫妻,終於外國人搖頭一歎,離開了。


    又過了幾十分鍾,直到醫院的醫工趕人的時候。滿肚子委屈、悲憤的張金寶才挽著失魂落魄的媳婦離開了醫院,在離開醫院的時候,迴頭看著那醫院,看著那穿著白袍的醫生,張金寶滿腹的委屈。


    俺也在鐵道工場幹活,俺還是中等技工,可為啥,為啥他們不治俺的兒子的,為啥日本醫生非讓俺先交錢,憑啥那些日本人就能免費,憑啥俺……


    滿腹的委屈又變成了悲憤。


    過去幾年間,日本人對待大家夥不公的一幕幕,一個接一個的浮現於眼前,最後盯著那醫院張金寶狠狠的唾了一口。


    “狗日的東洋小鼻子!”


    而這會,懷抱著已經慢慢冰冷、僵便的孩子,失魂落魄的女人隻是任由男人挽著自己朝前走,每走一步,滿麵淚水的女人都在那喃著。


    “天堂,天堂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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