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是在一個夜晚又來到破浪的府邸。破浪去開門時,見她眼睛紅紅的,而且,頭發淩亂。

    破浪問道: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乘風道:讓我進去,我能進去麽?讓我在你的房間中呆一會兒,我冷。

    破浪見她顫抖著,似乎真的是很冷,可是現在明明是暖春的天氣。破浪將她帶進屋中,拿了自己的披風為她披在肩上,但她似乎還是感覺不到暖和,身體還在不停地哆嗦著。

    破浪又去生了火盆放在她麵前,她將手放在火光上取暖,身體還是哆嗦著,然後顫抖著發出聲音,她說:我昨晚迴來後,看到家中到處都掛滿著白色的布,和以前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怎麽了?你怎麽了?破浪問她。

    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他們死了很長時間了,因為我在邊疆,所以沒有人告訴我,我迴來才知道……

    破浪聽到這消息也震驚了。他走過去試圖安慰她,然後雙手去握她的肩膀,但她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著他,她悲哀地哭泣著:他們都死了,都死了,你知道嗎,我冷,我真冷,我不知道他們是被誰殺死的,那時候,哥哥死了,隻剩下一個頭,我把他的頭抱在懷裏,我發誓我要替他活下去,替他打仗,我要為他報仇,可是現在我爹也死了,我娘也死了,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一個也沒有了,沒有人再叫我的名字,沒有人再叫我棲葉,再也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冷,你知道麽,我冷……

    她顫抖著,破浪能感覺到她的顫抖,他說著:你還有我,我在這裏,棲葉,我在這裏,我是錦葵。

    棲葉聽到這裏哭的更厲害了,她緊緊抱著他,手指幾乎要隔著衣服嵌到他的骨頭裏,她喃喃念著:別離開我,你以後都別離開我!

    他應著她:是,是,我不離開你,我以後都不會離開你。

    他們在此後又去了戰場,但是沒了原先的疏遠,反倒更親密了。他們彼此之間的稱唿叫迴了自己原來的名字,棲葉和錦葵。

    從春天到冬天,他們一直在一起,但是他們隻是兄弟的情誼,不越雷池半步,因為在彼此的心裏,他們已經當對方是自己的親人一樣。

    時常在夜晚,他們坐在一起談天,談自己心裏隱藏的許多事情。

    你常常做一個相同的夢,那個夢是什麽?棲葉問他。

    我夢見一個童年時候的故人。

    棲葉問道:是你喜歡的女子麽?

    是。錦葵道:是我喜歡的女子,但是我不會表達喜歡的方式。

    她生得美麽?棲葉問。是的,她生得很美,總是穿藍色的衣衫,總是在練劍,她很瘦,瘦得叫人心疼。

    那你們為何又分開了?

    錦葵道:因為,她並不屬於那個地方,也不會屬於我。

    可你是獵人,獵人不是想要的東西都要得到麽?

    錦葵淡然笑笑,道: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掠奪的,何況,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人生。

    棲葉點點頭。

    你呢?錦葵問這:你有自己常常做的夢麽?

    棲葉道:有。我時常夢見我哥哥,你知道麽,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就驚訝了,那時你比賽得了第一,被封為士官,我看到你就會想起我哥哥,你和他太像了,於是我才會很喜歡你,我夢見我哥哥和我一起擲著金錢幣玩,他還教我怎麽使鞭子,可是醒來的侍侯又是獨自黯然,因為那一切終究是夢。

    錦葵道:是,一切終歸隻是夢。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棲葉問道:你會把她找迴來麽?

    錦葵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要到何處能找到她。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棲葉道:我也不知道,也許一輩子就是這樣,不停得打仗,直到老了為止。我將你當成自己的哥哥,你說,你能陪我到老了一直在戰場上麽?

    錦葵微笑道:好,隻要你在戰場一天,我就會一直陪著你。

    永遠乘風破浪?

    是。錦葵道:永遠乘風破浪。

    那一場戰爭是他們遭遇過的最艱難的一場,從三月一直困到寒冷的冬天。幾乎有一年的時間。

    到後來糧草已經沒有了,馬匹和士兵都是死的死,傷的傷,他們甚至餓了許多天,被敵人從平原追到一座山穀中。

    好在錦葵曾經是獵人,他射獵了一些飛禽和野生動物,殘餘的士兵們烤了來吃,多了一些氣力去對抗敵人。在這段時間裏,錦葵和棲葉用山上石頭中的硫磺和土木灰造了一些火藥,最後,他們用這些衝出了重圍,剛好京城來的大軍與他們相接應,戰局開始扭轉,他們又取得了勝利。

    但是在這一場戰爭中,他們得到的卻不僅僅是這些,他們麵對了死亡的考驗,以及經曆了大家在一起麵對考驗的心情,這使得他們之間的感情和默契又加深了。

    因此,再皇帝下令要嘉獎他們的時候,他們拒絕了一切的賞賜,而是把這些全部都分給了他們勇敢的士兵。

    這是另一個春天。

    西納最後一個要殺的人,正是相國的女兒:棲葉。

    雪姨媽和鬼麵師父要去刺殺皇帝,他們說,若不是皇帝下令,也不會使王府遭遇滅門之災。

    西納無論怎麽勸解也無效,他們執意要如此,並且端正地跪拜在西納麵前,恭敬地稱她:公主。

    西納慌亂去扶他們起身,因為她一直當這兩人是師父。但他們執意不起身,鬼麵道:公主,我二人這次去皇宮,也許是兇多吉少,我知道你一直向往平淡的生活,所以,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你把相國的女兒殺了之後,你就可以浪跡天涯,隨便去哪裏,去過你要過的那種生活,此後再不必理會這世間的恩仇。

    雪姨媽道:西納,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我還能迴來,我會和你一起離開。

    西納意圖挽留他們,她實在不想再殺人,也不想讓鬼麵和雪姨一直沉陷在仇恨當中,並且現在的皇帝也是英明的君主,算起來還是自己的親叔父,但是無論她怎麽勸說,他們都是不聽。

    幾乎是在同一個夜晚,鬼麵和雪姨啟程去宮中,而棲葉和錦葵又來到別苑聽曲,這次他們還帶來了一幫生死作戰的士兵兄弟,看起來他們表情異常歡快。

    西納又穿上了自己錦繡的衣服,站在他們麵前道了萬福:兩位將軍好!

    錦葵微笑道:今日姑娘不必再唱那傷心的曲子了,我兄弟都來尋樂來了,勞煩姑娘唱個歡快的曲子。

    西納點頭應道:是。

    西納唱著曲子,眼睛望著他們,西納看見錦葵和棲葉對望著笑,他們笑得那樣開心,笑得那樣真,笑得西納眼睛和心裏都疼了,她真是下不去手去殺棲葉,但是鬼使神差,也不知道是仇恨在心裏沸騰,還是嫉妒心作祟,她的手指一把中間的一個弦挑斷,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瞬間,從袖子裏抽出短劍,箭步衝向棲葉,棲葉機會毫無防備,那把劍就生生地插進了她的心髒,在她快要跌倒的時候,錦葵一把抱住了她。

    西納轉身跳窗逃走了。眾士兵一直追去,但是還是沒有追上她。

    錦葵抱著棲葉,棲葉抓著他的衣服,抓的那樣緊,因為疼,她的身子有些顫抖。錦葵問道:你怎麽了,你怎麽又顫抖?你冷麽?是因為冷麽?我去生暖爐……

    棲葉微笑著搖頭:我,我不是冷,錦葵,因為有你,我早就不冷了。

    錦葵緊緊抱著她,她說:若是我死了,錦葵,在你想起她的時候,能不能也想想我?

    錦葵道:你不會死的,我不會叫你死的!

    棲葉笑笑道:傻錦葵,你這是舍不得我麽?以後,再沒人用鞭子抽你了……

    錦葵道:別說話,你別說話,你好好在這呆著,我去請郎中來。

    但是棲葉拉著他:別去,沒用的,我快死了,我隻希望這最後的時候,你能陪在我身邊,你說過的,你不會離開我。

    錦葵道:好好,我不離開你。

    但是她的身體還是漸漸變涼了,然後她摟著錦葵脖子的手直直垂落下去。

    錦葵還是抱著她,他堅定的眼睛裏又閃爍出屬於獵人勇敢的光芒,他對著棲葉說:我一定會找到那個殺你的人,我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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