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自己本身對青銅器並沒有特別多的研究,參加工作以來,也就上次的四神獸銅鏡算是青銅物品。


    但在學校念書的時候,他學的青銅器鑒定的知識可不少,隻是一直沒多少機會,應用到實際中去。對他來說,這也是個不小的遺憾,但他的精力有限,不可能照顧得麵麵俱到,也隻好就此作罷。


    現在有了考古鑒定係統,周夏那些泯滅的心思,又重新開始活絡起來。


    但是,周夏對他自己的青銅器鑒定水平,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


    在趙祥波麵前丟臉什麽的,周夏倒不是特別在乎,沒事正好從他那裏淘些經驗出來。麵子什麽東西,能吃嗎?


    眼前這幾件青銅器,周夏乍一看,都覺得像是假的。


    尤其是那件分襠鼎,那叫一個鏽跡斑斑,用專家常講的話來說,就是“有明顯的人工做舊痕跡”。


    但當他仔細看過這隻青銅分襠鼎上的痕跡後,就又覺得,這件東西極有可能是真品。


    青銅器的造假水平雖然相當厲害,但做舊到這樣地步的,其實並不算多見。


    為了保險起見,周夏還是讓係統來做出判定。


    青銅器的鑒定,初學容易,可想要精通,實在太難,每個幾十年的功夫,休想學到些真東西。所以,周夏也隻能當成學習的過程,真想憑借他自己的實力來做鑒定,還是差了好幾十年的道行。


    係統倒是很快就給出結論來,“此作品創作於公元前852年。”


    這鑒定結果一出來,差點沒把周夏個嚇一跳,真是兩千多年前,將近三千年前的東西?


    這東西來路如何,周夏不用想也知道,絕對是出土的,很少有青銅器能夠一直流傳下來。至於是新出土的,還是早期出土的。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既然確定是西周的青銅器,周夏自然要想辦法給拿下來,要不然。還真對不起他這隨身攜帶的係統。


    可如何安全地拿下來,也是需要一定的技巧。他現在也算是鬼市的常客,對於在這裏如何侃價,已經有了相當的心得。


    除此之外。周夏還需要確認一下,其他幾件青銅器,是不是真品。


    如果是真品的話,不妨就一起拿下來。如果是假貨的話,也好對整體形勢有個相當不錯的評估。能掌握攤主的欣賞鑒定水平,和他的心理價位,對他拿這隻西周分襠鼎,有著莫大的好處。


    至於學習的話,等把東西拿下來,再慢慢學習不遲。


    很快,周夏就讓係統對其他幾件青銅器做了鑒定,可不管是鼎。戈。還是鬲,和尊,都無一例外的,屬於現代仿品,也就是最近一二十年製作出來的東西。這樣的青銅器,當然不值什麽錢。也沒買迴家的必要。


    由此,周夏也對攤主的水平。和心裏價位有了初步的判斷。


    他確定那隻分襠鼎為真品後,並沒有在上麵停留太長的時間。更沒有翻來覆去地看,那隻會讓他明擺著讓人宰。


    不得不說,周夏掩飾得相當好,甚至,跟他同路來的趙祥波,也不知道,他已經相中了這隻分襠鼎,並有意將它拿下來。


    他還特意多在另外一隻青銅尊上花費了些時間,除了他故布疑陣外,他還想看看,這些現代的仿品,都是以什麽方式來做舊的。


    就拿這隻青銅尊來說,上麵的銅綠不多說,有相當多的方法可以做舊,製造出這樣的效果來。除了常見的酸堿侵蝕外,有些造假者,還會將做好的青銅器埋入地下好幾年,讓新作的青銅器,沾上古墓的氣息,並受環境的侵蝕,讓人特別難以分辨真偽。


    還有這紅鏽,周夏在學校的時候,老師們特別強調過,並帶他們做過實驗。


    像這樣的紅鏽,一般都是用酒精調入朱砂,然後點火,經燃燒紅色的朱砂就會殘留在銅器表麵,然後就形成了眼前這樣的紅綠鏽。


    這種方法製成的紅綠鏽,有相當大的迷惑性,即便是專家,一不小心就會上當。


    更別說,周夏這比菜鳥還不如的家夥。


    但他有係統在身,這時候從結果反推因果,當然就顯得容易得多。


    周夏這般做作,不隻是那一直關注他們的攤主,連趙祥波都有些懷疑,周夏是不是又看中了這隻青銅尊。


    等周夏出聲詢問價格的時候,趙祥波和那個中年禿頂的攤主都沒有表現出什麽驚訝的神情來,攤主笑著臉,並給他開出了三千塊的高價。


    周夏是肯定不會同意的,他還價一百塊,這樣的價格,他其實還嫌給得太高。他心底還在想,要是這攤主同意下來的話,他要不要把這隻其實並不大的青銅尊給搬迴家。因為就一般的行規而言,隻要他還價,對方同意的話,這筆交易就要履行。


    這樣的價格,攤主自然也是沒辦法答應的。


    周夏耐性好,跟他慢慢磨,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說價格太貴,不要了。然後,轉移目標,問旁邊的青銅戈。


    攤主開的價格也比較離譜,要五千塊。


    知道這是現代仿品的周夏其實真想啐他一臉,但是,這樣的情況是不允許發生的,他還是和那攤主慢慢來磨。這時候,周夏驚訝的發現,他居然很享受這樣的過程,那種他了然於胸,對方卻不明白他的真實意圖,這樣的感覺相當爽。


    雙方心理價位差距太大,這筆買賣自然又談不成。


    周夏這才找出他的真實目標來,這隻高約二十裏麵的青銅分襠鼎。


    這迴,那攤主照舊給開出高價來,要價一萬塊。


    周夏對他的執迷不悔,表示深深地佩服,“老板,你這完全是不想做生意的態度呀!便宜點吧,給個實在價。”


    那攤主也是個老江湖了,迴答道,“我說小兄弟,你也得拿出點誠意來啊!”


    周夏就說。“誠意,我有啊,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裏跟你談了不是。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出三百塊,怎麽樣,夠誠意了吧!”


    “三百塊,現在物價飛漲。買塊這樣的銅都不行,怎麽著也得加點。”


    “那三百五!老板,你也要耿直點啊!”周夏一聽有戲,可還是表現得相當摳門的樣子,給加了五十塊。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情況,在古玩市場上,才算是常態。


    兩人各施本領鬥法,最後周夏這個葛朗台,以六百五十塊的價格,將這隻分襠鼎給下來。這東西,分量還真不輕,周夏可不想抱著它再去鬼市上亂轉。交易完畢後。他也就準備打道迴府。


    趙祥波在這時候,一般都不會去勸阻周夏,他完全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來的。周夏買到真東西好東西,趙祥波會很開心,因為他可以跟著欣賞。周夏要是不幸買了贗品,趙祥波更開心。看這小子吃癟,是他一貫以來的願望。盡管這願望還沒有實現過,但越是如此。越是讓他懷揣著這樣的期望。


    看周夏將這隻青銅鼎給買了下來,抱著往迴走,趙祥波這才問他,“你買這東西做什麽?”


    周夏很奇怪地問,“趙老爺子,你剛剛不是還說嗎?不收藏兩件青銅器,怎麽能算自己是玩收藏的。我這不是響應你的號召嗎?”


    趙祥波問道,“那你就買件這樣的青銅器,權當是完成任務?”


    “那啥,我對青銅器並沒有什麽研究,隻知道跟著感覺走就行,趙老爺子,你等下給說道說道?”周夏裝模作樣,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要他說出太多鑒定青銅器的道道來,周夏也講不太上來,隻能推脫給感覺了。


    周夏這樣說,趙祥波反倒覺得有些蹊蹺。


    “莫非,這件青銅器還是真品?”趙祥波疑惑道,當下,他也就問周夏手裏要過了這件青銅分襠鼎來。


    這隻分襠鼎是三條腿的老鑄,說明這青銅器就不會是特別精品的東西。而且,這件鼎的表麵鏽跡斑斑,像是刻意遮掩著,還是平麵工,這也是先前趙祥波並不看好它的原因所在。


    周夏笑著說,“得請趙老爺子來做出判斷,我自己是不靠譜的,至少在青銅器的鑒定上麵是這樣子的。”


    趙祥波卻沒那麽多的功夫和他說廢話,就著鬼市異常黯淡的燈光看了起來,可惜燈光實在黯淡得很,他一時間,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要知道,現在的仿品都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方,讓很多博物館都打眼,收藏了不少的現代新仿的青銅器,又哪裏是這點功夫,就可以分辨出來的。


    趙祥波一時分辨不出真假來,他倒不著急,就問周夏說,“你小子是打算抱迴家去還是怎樣?不如,搬去我那幫你看看。”


    周夏點頭表示同意,“好啊,正好可以見識一下趙老爺子收藏的精品青銅器。”


    趙祥波哈哈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滑溜得很。不過你這青銅器要是仿品的話,以後可得給我找幾件真的來,要不然豈不是讓你白白占了便宜。”


    周夏笑而不語,趙祥波卻也不跟他客氣,把青銅鼎還給了他,讓他自己抱著走。還問他,“現在就迴去,還是再逛會鬼市?”


    “抱著這麽重的東西,再亂逛的話,會累死人的!”周夏可不想折騰自己,他還沒娶妻生子,還想多活幾年呢!


    “小夥子你該多鍛煉鍛煉了,免得比我們這些老年人還不如。”趙祥波笑著說,他這就明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周夏也不跟他計較,抱著青銅鼎就往迴走。


    路上,趙祥波也問起他,“你對青銅器有多少認識啊!”


    周夏坦然說不多,“也就在學校的時候,學過一些青銅器相關的鑒定知識。到拍賣公司工作後,很少能接觸到這樣的青銅器。拍賣公司雖然膽大,但還不敢公然做違法的買賣,將這樣的青銅器上拍。”


    趙祥波笑著說,“這倒也是,要拍賣公司也能上拍青銅器的話,恐怕這個市場就更加熱鬧了。國外的大拍賣行,倒是拍出過一些價值很高的青銅器,如果有機會,能將那些青銅器給帶迴國就好了。”


    “流失在國外的珍貴東西太多。又何止青銅器,想要帶迴國來,光憑金錢是不夠的。隻會白白便宜了人家!”周夏對此倒是有他自己的看法,如果能用偷啊搶啊的辦法,將流失國外的國寶都給弄迴來,他可是一點都不介意的。畢竟。絕大部分的珍貴文物,都不是通過正當渠道,流失出去的。


    趙祥波表示認可,但他也得承認,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問題。雖然大部分國人都有一腔子的熱血,可到最後,他們的愛國心,舉牌拍下的巨額資金,往往隻會讓那些外國佬占足便宜。


    拋開這個好不談,趙祥波覺得,如果這隻青銅分襠鼎是真品的話,價值也不會特別高。最起碼。夠不上國家一級二級文物的標準。


    即便是新近出土不久的東西,周夏也不會因此沾上太大麻煩。


    而且,這就是收藏市場的現狀,真要嚴格按照國家法律規定來辦事的話,那就別想收到什麽好東西,像這類青銅器件。數量最多的,還是出土的。趙祥波前幾天。還為周夏擔了些風險,幫他保管那隻難得一見的秘色瓷淨水杯呢!


    一老一少。步行速度都不慢,即便周夏抱著青銅鼎,腳步也沒落下,沒一會,就到了趙祥波家,這時候,距離天亮還早著。


    趙祥波把周夏請進家,並帶他到特意用來存放青銅器這類的藏品的房間。


    周夏還笑著說,“上次來的時候,趙老爺子可沒帶我們來這間屋子參觀。”


    趙祥波鄙視他說,“你小子和柳家那小丫頭,都是兩個大滑頭,我算是看透了。我那時候要帶你們來,你們恐怕也不會來。因為這些東西,價值都不算高,而且,根本不能上拍,你們也不會在這裏浪費時間。”


    “怎麽會呢!我現在不就來參觀了嗎?趙老爺子的藏品還真是豐富,難怪柳經理會念念不忘。”周夏環顧四周,發現趙祥波的收藏還真是豐富。


    光青銅器,數量就不少,而且各類型的器具器型都有。


    趙祥波自嘲地說,“知道你小子想說什麽,這裏麵,也有些是我打眼買迴來的青銅器,常在江湖飄,不交點學費怎麽可能。還把你的青銅器抱著做什麽,也不覺得累嗎?”


    周夏笑著說還好,但手上,已經輕巧地將抱著的青銅鼎給放下來,擱置在房間裏的木桌上。


    這會功夫,他也沒閑暇去關注趙祥波的藏品,跟著趙祥波學學,通過正經渠道,把這分襠鼎給鑒定出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就衝趙祥波這麽多的青銅器藏品,周夏就覺得有必要,跟著他好好學幾招。他這些青銅器,就算全部是仿品,那也能積累出相當多的經驗來。


    趙祥波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給周夏新買的青銅器做鑒定,看看他的運氣究竟如何?


    先前在鬼市的時候,趙祥波隻看了個大概,周夏為了低價將它弄到手,也沒有怎麽仔細做鑒定。


    這會放到燈光下之後,這隻青銅分襠鼎的真正麵目,也就完全暴露在了兩人的眼皮底下。


    當然,說完全暴露還有些誇張,這隻青銅分襠鼎表麵的鏽跡太多,而且特別像是特意做舊的,因而,影響大家對他的觀感,尤其現在大家都知道,市麵上的青銅器贗品泛濫成災。


    這隻鼎並不算大,仔細觀察時,可以從紅綠鏽泥土的遮掩下,看到它的細致表現。


    蟬紋、獸麵、分檔、出脊、收頸。


    確實有西周青銅鼎的風格特征,精工鑄造,打磨工藝都相當出眾。


    趙祥波仔細觀察考證的同時,還不忘從他自己的收藏品中,拿來一隻同樣屬於西周時期的青銅鼎,相當對比,互相參考,有了這個,做起鑒定來也就更為容易。


    周夏則是一副好學生的模樣,聽他講些青銅器鑒定相關的東西,並不時將他自己的疑惑給提出來,讓趙祥波幫著解答。


    趙祥波本是曆史係教授,一貫有好為人師的習慣,即便最初在周夏手裏連連吃癟,但他的這個毛病仍舊改不了,隻要周夏開口發問,他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他對西周的那段曆史也是如數家珍,各種典故資料,也都信手拈來。要換了周夏,還得辛辛苦苦去圖書館查資料,他也把眼前的趙祥波,當成了活圖書館,不用他特意費工夫跑圖書館了。


    眼前這隻分襠鼎,也稱鬲鼎,是鬲和鼎的混合體。


    而且胎體厚重,花紋精美,和認知中的西周分檔鼎風格相似。兩人仔細研究之後,一致斷定,這就是西周時期的真品。


    雖然這隻分襠鼎的缺點也不少,比如這平麵工藝和並不特別美觀的三足,讓它在眾多的青銅鼎中,並不那麽顯眼。但與此同時,趙祥波也覺得,倘若是現代人造假的話,可能更情願造那些價值更高的青銅鼎。


    趙祥波還感歎著說,“這樣一隻好鼎,完全算得上一件小精品,可惜,被它的賣相給遮蓋住了。”


    周夏則在慶幸,“若非如此,這樣的青銅鼎,也不會落入我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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