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千道一萬,做鑒定,到最後都要給一件給估價。


    周夏對張瑞圖的作品之前的各種拍賣紀錄並沒有什麽印象,但那些東西,也隻能作為參考價格,到古玩市場上的話,最起碼,先打個七折再說。


    就從張瑞圖這人的知名度,已經這件作品的尺寸,字數的多少來看,周夏估摸著,十多二十萬是跑不掉的。


    關鍵,還得看購買的人是不是真心喜歡他的書法,真喜歡的話,往上溢價幾萬塊,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這篇草書的內容周夏倒是蠻喜歡的,但這草得連他都不認識的“奇逸”風格,卻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倘若周夏自己買的話,給個折中價,十五萬頂天。


    至於徐耀輝看不看得上,肯出多少錢,那就另當別論,周夏隻需要將他自己的鑒定結果傳達給他就行。


    周夏也借著這難得的機會,對張瑞圖的書法特色以及風格,進行一番總結,以後再遇到他的作品,也不至於束手無策。


    要知道,像這樣一件真品,能遇到的機會其實並不多,如果價格談不攏,不買的話,以後恐怕就沒再遇到的機會,得好好把握才行。


    好在周夏現在的記憶力比過去強了不少,看過的東西,就像是存入數據庫中,以後需要的時候,調出來做對比就好。做鑒定就是這樣,很大程度上就是在比拚,誰腦子裏的數據庫中存貨多。


    然後。周夏才轉向另外一幅書法作品。


    這也是一件草書。


    和先前張瑞圖的草書一樣,這幅作品也讓周夏有些想拿豆腐一頭撞死的衝動。


    乍一看,還真難辨認出來,到底寫的是什麽鬼東西。


    “張瑞圖鬼畫桃符。這邢侗又搞什麽鬼?或者,真是自己欣賞水平太低的緣故,看來,以後得多欣賞欣賞各類名家的草書才好。”周夏在心底暗自吐槽。


    不管怎樣,這鑒定總還是要做的。


    周夏當前也就不去管他到底寫的什麽,先做紙墨的鑒定,出乎他的預料。這幅作品的紙墨表現,和先前那幅張瑞圖的桃huā源記。如出一轍,都是相當有時代氣息的老東西。


    兩件真品?


    這不科學呀!


    難道王明正真是業界良心?


    周夏頓時有了興致,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他眼力出了錯。還是王明正真的良心未泯,舍得拿真東西,而不是那些高仿品出來忽悠人。


    草書雖然不太好辨認,但也得硬著頭皮去做鑒定呀!要是等下蘇曉茹問,師兄這上麵寫的什麽啊!迴答不上來的話。那得多丟麵子不是?


    周夏也就平心靜氣,認真研究。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合前後文,方才弄明白。邢侗這草書的內容是什麽。


    “吾前東粗足作佳觀。吾為逸民之懷久矣,足下何以等複及此?似夢中語耶!無緣言麵。為歎,書何能悉。”


    所幸周夏的古文造詣勉強還算過得去。要文言文不好的同學,還真認不出來。即便認出來了,這該如何斷句解釋,也是糊裏糊塗的。


    周夏得以弄明白,還有一個原因,這幅書法所臨摹的內容,在書法界可是相當有名氣的。


    邢侗就是臨摹王羲之的《逸民帖》,講王羲之由於友人來信勸他出仕,他的迴複,說是相當逸民,不願入仕為官的態度。


    這逸民帖的內容,翻譯過來大致就是“我上次東行,略見當時美好的山川景物。我想隱居當逸民的想法已經很久了,您怎麽又同樣提起(再次出仕)之事?簡直像夢話一般!沒有機緣見麵,甚為感歎,書信中何能盡表我的心意。”


    王羲之的書法被世人所推崇,臨摹者不計其數,可以說,在書法上,絕大部分人,一輩子的時間都用了在臨摹上,隻有極少數人能跳出前人的局限,開創屬於自己的新格局。


    周夏也深刻地意識到,他自己的一個弱點,在書畫書法作品方麵,還是基礎太差。


    倘若讓一個從小練字的人,比如徐耀輝,或者就算他的女兒徐柳欣來,恐怕也能一眼就判斷出來,這幅作品的內容是什麽。為什麽呢,因為他們經常臨摹王羲之的字帖,對此的了解,肯定要比周夏強得多。


    但周夏並不懊惱,因為他不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也不能改變過去的種種,將來的話,他可能還是沒有時間去練字。但這並不妨礙他用心來欣賞這樣的作品,他相信,隻要勤於思考,並不斷積累經驗,他終有成為真正鑒定大師的那天。


    現在,抱怨無用,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用係統,先把這幅邢侗書法作品的真偽鑒定出來。


    倘若是真的,就仔細研究,以後也看拿這樣的作品,作為鑒定邢侗書法的標準器。如果不是真的,那也可以大致猜測一下,究竟和真跡有什麽區別。


    當然,係統也不是萬能的,這會,係統仍舊隻給出了這幅作品的創作年代。


    “該作品創作於公元1654年。”


    得到係統這樣的鑒定結果後,周夏即便再愚笨,也能知道,這幅作品,並不是邢侗的真跡了。


    公元1654年,大明朝已經滅亡十年。


    而作為明代四大書法家之一的邢侗,早已作古四十多年,要這幅作品是他的真跡,那才真叫活見鬼了!


    這樣的話,也可以很好地解釋,先前周夏做鑒定的時候,為什麽紙墨表現和之前張瑞圖的差不多。


    這是清初的仿品,距今也有三百五十多年,自然會留下些歲月的滄海痕跡。


    而在明末清初這段時間,以及在邢侗在世的那段時期,恐怕市麵就有不少他的仿品,好歹也是明代比較著名的書畫家,做他的仿品有利可圖。至於和他同時代的其他書畫家書法家,自然也少不了被人家造假,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董其昌等等,隻要出名之後,他們的作品在當時就會有大量的仿品問世,這情形,和現在的藝術品市場,何其相似。


    周夏就是在想,當代藝術品市場的亂象,其實也是有深厚的曆史文化傳統的。


    那時候的仿品,主要集中在繁華的蘇州,一大批的書畫從業者們,采取作坊的形式,分工合作,線描、渲染、設色、書款、題跋、刻印、裝裱、流水作業、各盡所長,製作出大量的名家仿品來。這樣的仿品,一般稱之為“蘇州片”很多仿品,流傳到現在,各大拍賣場上經常可見,連博物館中,都有不少這樣的作品。


    除此之外,河南開封,也匯聚著一大批造假高手,他們大都偽造書法作品,稱之為“開封貨”。


    周夏現在也弄不清楚,這究竟是蘇州片還是開封貨,但有一點他是確信無疑的,這幅邢侗的臨王羲之《逸民帖》,絕對是老仿品無誤。


    畢竟也是有幾百年曆史的老東西,有一定的價值,但和真跡相比,不管是價值還是價格,差距都還是蠻大的。要是以真品的價格,買這樣的仿品,還是很虧的。


    由此,周夏也在琢磨著,要是現代的這些高仿品,經過幾百年之後,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享受這類老仿的待遇。


    幽古思今,他也可以想象得到,當時蘇州以及開封,那種仿品市場,熱火朝天的景象。


    既然已經確定這幅作品是老仿,周夏多瞄了兩眼,主要是記清楚上麵草書《逸民帖》的內容,下次遇到同類的臨摹之作,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至於傷透腦際去琢磨,到底寫的是什麽東西。


    臨摹王羲之作品的人數不勝數,周夏也沒辦法研究出來,這幅作品的真正作者是誰,要是係統升級之後,能給予詳細說明,周夏倒是非常歡迎的,那得節省他不少的功夫。


    可惜現在,距離升級還有些遙不可及,周夏也隻能在不斷學習中前進。


    周夏這鑒定速度,盡管他自己感覺已經很慢了,但在旁人看來,卻是相當神速的了。


    閑著沒事,一直關注著他們幾個的王明正自然不用多說,他覺得周夏的鑒定就像是在走馬觀huā,尤其是需要從筆法、墨法、結構、造型等方麵,對作品進行分析時,顯得很毛躁,感覺很快就得出結論來的樣子。這不,他都鑒定完兩幅畫了,徐耀輝和蘇曉茹才堪堪將他們各自的第一幅研究透徹,得出初步的結論。王明正覺得,最大的可能是,周夏肚子裏存貨不足,鑒定起來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顯得特別快。


    當然,這兩幅作品本身並不常見,尋常人能聽說過他們的名頭就相當不錯了,更別說對他們的生平作品有仔細深入的了解。


    王明正也沒見他用手機查閱資料,想必,他對這明代四大書法家之二張瑞圖和邢侗,最起碼,應該是知道名字的。


    “師兄,你那邊兩幅都鑒定完啦!真是厲害呀,我這,還沒得出個結論來呢!”周夏過去蘇曉茹那邊湊熱鬧的時候,她也就這樣問他。


    周夏笑著說“做鑒定,又不是比誰速度快。我們倆現在都差不多,別去想那些有得沒的,抱著學習的態度就好。”


    蘇曉茹點頭,並感歎說“他們的字寫得還真是漂亮,我這點字,根本就拿不出手。”


    周夏無力吐槽,他又何嚐不是一樣。反正這些作品,即便是仿品的,寫得也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這可能是他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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