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心神一震,死死地盯住那串血跡。

    然而徐長林隻是不在意地隨手一甩,擦到了一旁的樹葉上,深色衣衫頓時就黑漆漆地留下了好大一片洇跡。他道:“野狗來了。”

    二黑一下子躥出他的身後,嗷嗷叫道:“啊啊啊,快跑——!”

    它驚懼地悶頭往前衝去,霎時間就結結實實地撞在了茂密的樹叢上,翻滾倒地打了兩個滾,才暈頭轉向地顫著腿爬了起來。

    這副膽小蠢萌的樣子,讓唐棠忍不住扶額。

    徐長林的目光卻沒有放在二黑的身上,他眸子微斂,細致地掃過周圍的樹林,感覺著風吹草動,一邊向唐棠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

    唐棠緊緊握著樹枝,跟在了他的身邊,低聲快速地迴答,“我被派到這邊來查看一下,怎麽野狗群又出現了?”

    一聽到這句問話,二黑別提又多憋屈了,“它們是衝著我來的!”它將被咬掉了一小節毛的尾巴尖露給她看,“嘿呦,肯定是看老爺高帥聰明又孔武,故意來找碴子!”

    它說的怒氣勃勃,但唐棠莫名地就從它的語氣裏聽出來了一點驕傲自得的意味。

    她:“……”

    眼見著天色越發黑暗,徐長林率先舉起長弓向林子那頭走去,唐棠和二黑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寸步不離。正當他伸手準備撥開下垂的樹枝和繁茂的枝葉之時,一把鋒利泛著微光的匕首正迎麵而來。

    徐長林猛然後退了一步,幸好對方也及時停住了手。盧向陽拂開樹枝,驀然看到了他的身影,不由抱歉道:“對不住。”

    徐長林微微搖頭,沒有放在心上。而緊跟在他身後的二黑卻是猝然之下踩到了他的後腳跟,重重地把自己絆了一個倒栽蔥。

    “呸呸!”它爬起身,吐出了一嘴的土,連連抱怨道,“差點嚇死老爺了!怎麽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盧向陽的眼神掃過一人一狗,看到了他身後的唐棠,將持著匕首的手略微放了下來,刀刃上噴濺的殷紅血跡立時就被掩映在了黑暗中。

    他迴身向來處走去,邊對二人道:“剛才一隻野狗襲擊了我們,你們沒遇到危險吧?”

    徐長林道:“我也遇見了兩個,頗為難纏。”

    唐棠亦緊抿著嘴唇,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多時,就走到了龐英武和王敏等人的身邊。他們衣衫淩亂,龐英武的袖子更是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但

    所幸沒有人受傷,兩具野狗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麵上,靜止不動。

    王敏和孫淑萍兩人俱是一臉驚恐,蒼白得沒有了血色,見到盧向陽歸來不由自主地就踏上前了一步,向他湊了過來。

    徐長林看了一眼野狗的屍體,就起身找了一些樹枝,用藤蔓綁在一起,做起了火把,然後在一端塞入一小撮幹草,用隨身攜帶的打火石點燃了起來。

    明亮的火把一燃起,眾人的心忍不住放鬆了一口氣。

    黑黝黝的山林樹影重重,給他們極大的壓力,每一點風吹草動都止不住地驚得人心肝打顫,唯恐某個野獸猛然從黑暗中撲了出來。

    直至這時候有了光線,他們才越發覺得光明的難能可貴。

    當下,王敏就驚懼地催促道:“我們快迴去吧!”

    哪知徐長林竟然緩緩搖了搖頭,開口道:“你們先走,林子裏還有不少村民,我得去看看。”

    他的這一句話,霎時間讓王敏麵目通紅,漲起了難堪的神色。因為今夜進山這件事,可是曹立強吩咐的,而她就是現場的監工!

    現在人群被曹立強和她強逼著趕進了山,反倒是出了事情,她有什麽臉麵臨陣脫逃?

    一時間,王敏的心裏左右為難,百般糾結,縱然她知道最正確的做法是和徐長林留下來,一起尋找散落在林子裏的村民,但她麵對地上的那具野狗死屍,根本就膽顫地不敢抬眼看,隻希望盡快逃離,遠遠地離開這裏。

    她的這種小心思似乎一眼就被徐長林給識破了,他淡著臉色道:“你們走吧,我一個人就可以,人多了反而是拖累。”

    他的話一落地,王敏情不自禁地就暗自長舒一口氣,卻又忍不住為自己這種下意識的反應而丟臉。

    然而,二黑一聽他的話,立刻嗷嗷地抱住了唐棠的大腿,緊緊扒在她的身邊道:“我、我也要下山!太可怕了,我要迴家!”

    眾人聽不懂它的話,但一看它的動作龐英武就忍不住噴笑了出來。“嘿,你們家這狗是怎麽迴事啊,看上唐棠了?”

    有了他的打趣,緊張的氣氛頓時散去了一點點,眾人的臉上都不禁帶上了一點笑意。

    而二黑更是一臉懵逼,“老爺英明神武,天神下凡,怎麽可能看上她?¥%@#*……”它後麵的話赫然被唐棠給捂住了。

    徐長林見狀,亦笑道:“二黑想保護你們,讓它帶你們一起下山也好。它平時最為警

    覺,一見野獸出現撒開腿就跑,你們跟著它走,倒是可以避開野狗群。”

    二黑洋洋得意地昂起了腦袋,頭一撇就將唐棠的手給甩到了一邊。“哈哈哈,聽到了沒?小的們,跟著老爺走!”

    聽了徐長林的忠告,唐棠一群人拿著火把,跟在二黑的身後向山下走去。她最後迴頭望的一眼,隻見那個男人孤身向著黑暗走去,腳步矯健而有力。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夜,仿佛對他來說如喝水吃飯一般自在,倏忽幾步就消失在了重重的樹林中。

    他們安然下了山之後,才發現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嚴峻。山林邊緣靠近田埂的地帶,處處都是散落的野狗屍體,有些甚至還沒有一刀斃命,苟延殘喘地喘息著微弱的氣息。

    鮮血已經染紅了大片的土地。樹葉、毛發、破碎的衣衫滿地都是,捂著傷處哀叫的聲音也此起彼伏。

    這副猶如煉獄一般的場景,深深地震懾了所有人的心神。唐棠等人都是從城市裏下來的,平日裏就連殺個雞也沒做過,哪裏見過這般的景象?

    當下,不少人的心都沉到了穀底,沉甸甸地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心裏卻早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快步走到老隊長的身邊,看到他正在人群中穿梭,為傷員做著土法粗淺的包紮。不是他不想把人都帶迴村子裏麵治療,可誰又知道野狗群到底有多少?會不會在他們大意放鬆之時再次襲擊?

    故而,今夜隻好安排這些受傷不太重和完好的青壯年緊緊地守在樹林邊。而老隊長兒子牛建華正在清點著進山的人數,準備帶隊到山裏尋人。

    他一見他們出現,驀然大鬆了一口氣,急忙迎上來道:“幸好你們迴來了,我正準備帶人進去找你們呢。沒受傷吧?”

    盧向陽搖搖頭,湛然問道:“人都出來了?”

    “還差了兩個。”這個高大的漢子皺起了眉頭,壓下來的眼睛卻忍不住向山林那邊望去。“聽說是在野狗群的追趕下,和眾人跑散了。”

    他雖然沒說什麽,但在場的人都立時體會到了他的未盡之意。麵對野狗群落了單,恐怕這兩人是兇多吉少了。

    霎時間,所有人的心俱是一沉。王敏更是灰頭土臉地抬不起頭來,緊緊躲避在一邊。

    但不論結果怎麽樣,這兩人終究是牛家屯的人,說什麽是不能放棄的。牛建華正清點著人手,準備進山尋一尋,就猛然見到曹立強遠遠地跑了過來,厲聲喝止了幾人。

    “

    你們準備幹什麽?都放下槍!”曹立強高聲震吼道。

    然而,向他迴望過來的卻全都是毫不掩飾的憎惡與不屑。

    他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子,嘴唇不禁有些發幹,硬著頭皮指示道:“都放下槍,不準進山!難道你們還想著惹出更大的事情嗎?”

    誰知,牛建華隻是咬牙道:“走!”

    一隊高壯的漢子頓時一聲不吭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就連盧向陽也借了一把斧頭,跟了過去。

    “站住!”曹立強立時都快氣瘋了,“你們都給我站住!再敢走,我明天就跟場部打報告!”

    偌大的地頭竟然沒有一個人迴應他的,眾人冷著眼看他氣得跳腳,怒不可揭地走掉了,紛紛同仇敵愾地衝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

    而平日裏給曹立強打下手的王敏,更是趁著夜色灰溜溜地溜走了,不敢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這一夜,誰都沒有睡一個好覺。牛家屯的人自發地聚集在了田埂上,等待著牛建華等人和那兩個失蹤的人歸來。就連一些老人和小孩子,也沒有聽勸迴家休息,一起熬著這個慢慢的長夜。

    直到東方泛白,天邊顯出了微微的亮光,疲憊了一夜的搜尋隊才和徐長林一起走出了山林。這些漢子麵容憔悴,眼底發青,一雙眼睛都布滿了紅血絲,但他們的神情裏更是流露出一絲的悲痛,頓時讓人心悸。

    “嗚嗚嗚,大寧子——”

    “阿祥!阿祥——”

    一見兩具僵硬的人被他們背負下了山,放在平坦的土地上一動也不動,這兩人的家人立時就痛哭出了聲,連滾帶爬地朝著兩人撲了過去。

    悲慟的哭聲立時響徹了田野,在寂靜的清晨格外讓人心酸。哪怕是平常和這兩家人交際不多的唐棠和孫淑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一天,牛家屯的所有人破天荒地沒有迎著朝陽下地勞作,他們一起幫忙料理了這兩人的後事,全村人都跟到了村北頭送葬。就連先前獵殺的幾條野狗,也被焚燒在了兩人的墳頭,以告他們的在天之靈。

    迴村的時候,所有人的臉都繃得緊緊的,一絲表情也無。

    說到底,這起子野狗群再次來襲事件,罪魁禍首就是曹立強。他一來就撤銷了護林隊,讓野狗有了休養生息、再度進犯的機會。而其後,更是在深夜威逼全村人上山抓人,讓所有人毫無防備地袒露在了野狗的圍獵裏,這才會遭遇如此慘痛的損失。

    這等大錯,他們怎麽能不找曹立強問罪?

    有那脾氣火爆的,率先闖入了曹立強的屋子,這才猛然發現他並不在屋內,一早起來就匆匆趕去了場部。立時,所有人都被他這兩麵三刀的行徑給惹怒了。

    更是有不少人叫囂道:“不能由著‘黑心曹’胡說!我們也去場部討個公道!”

    “就是!我們這麽多人,不能任由他一個人潑髒水!”

    “老隊長,你發話吧,去不去?”

    群情激烈,每個人的麵孔都沾染上了憤怒和不平,老隊長沉默地看了眾人好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去那麽多人弄啥子,想鬧事嗎?”

    有小年輕的頓時急了,“我們不怕鬧事!是他先搞的!”

    “是啊,老隊長,人多力量大,我們一起去,不怕場部領導們不聽我們的意見!”

    “大家同心協力,一起去做個見證,不好嗎?”

    老隊長深唿吸了一口氣,矮小的身軀在彪悍的牛建華身邊格外顯得瘦小,但誰也不敢小覷他。他擺了擺手,安撫了眾人的情緒之後,才穩穩說道:“不用,他不值當這麽大臉。”

    眾人心裏頓時痛快極了,隻見老隊長點名道:“華子,去套馬車,大寧子和阿祥家的都跟我來。”

    其他人不由踏上一步,紛紛道:“老隊長,帶上我吧,我能去當個幫手!”

    “帶上我小兒,他長得高壯,去了能護住你們!”

    “還有我呢!我進山親眼看見了野狗群,跟你們去場部作證!”

    然而,老隊長安排好人手,拒絕道“不用,大家夥該下地下地,別耽誤了今年的收成,我保證給人全須全尾地帶迴來!”

    說完,幾人坐上馬車,就要出發。

    徐長林牽住了馬韁,沉聲道:“我和你們一起去,事情畢竟是因我而起的。”

    老隊長悶著氣推了他一把,斥道:“你去做什麽?趕緊迴山裏去,別給我裹亂!”說完,他就搶過馬鞭子,率先甩了一下,馬蹄聲頓時就嘚嘚地響了起來。

    徐長林沉著眸子,知道老隊長是有主意的人,當下也不好打亂他的安排,跟上去添亂。何況,他這次出山的確是晚了幾天返迴,家裏還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樣子。

    當下,他就手寫了一張紙條,準備掛在二黑的脖子上讓它給家裏送個信。這隻黑狗雖然膽小,但是認路捎信的本事一個也不少,遇到危險也會遠

    遠地躲開。

    卻沒想到,這一迴二黑竟然搖頭擺尾地死活就是不肯進山,嗷嗷慘叫著在村子裏逃竄,最後竟然一頭鑽進了空著的馬棚裏,以為藏在這裏就沒有人能找到它。

    小奶貓趴在老狗身邊,看著稻草堆裏露出了一截半禿的尾巴尖,忍不住嘲笑道:“膽小鬼!要你何用?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黑狗不服氣地從草堆裏露出了半截腦袋,為自己分辯道:“沒斷奶的娃知道什麽?現在山裏有多危險?那群子被打散了的野狗一見到老爺我,還不得衝上來把我剝皮了?”

    “哼!”小奶貓大大的眼眸打量著它,猶然不屑,“說到底,你還是膽小!你這還算是狼狗嗎?老沙叔叔都比你勇猛!它嗷嗚一口,就咬死了一隻野狗!”

    小奶貓跳起來,尾巴一甩一甩地驕傲說道,對老狗身上好了大半的傷疤佩服極了。“你看,這就是和野狗打鬥時留下的憑證,男人身上就是要有這樣的幾道傷疤!”

    二黑被它噎地半餉說不出來話,訕訕地用眼睛盯著老狗的傷疤看了又看,然後忍不住又將自己的腦袋縮迴了草堆裏,“這算什麽啊?我跟著長林在山裏見多了,老虎、野狼、蛇,哪樣不比野狗兇險?老爺就是不愛顯擺!”

    小奶貓氣得衝上去撓了它一爪子,“裝什麽大尾巴狼?哪次不是長林保護你?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不臉紅嗎?”

    “嗷,痛死我了!”二黑捂著鼻梁痛唿道,“你這兇巴巴的樣子,那像隻貓?小心將來娶不到媳婦!”

    小奶貓怒道:“欠揍啊?你放心,不把你收拾成樣子,我毛毛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二黑頓時就被它撓地睜不開眼睛,抱頭鼠竄逃了出去,沒想到正巧碰到找來的徐長林。它立時眼淚汪汪地抱怨道:“長林,你來得好!找裏麵那隻瘋貓去送信,老虎見了它也得哆嗦,保證幫你完成任務!”

    它“汪汪汪”了好一通,才忽然發現徐長林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它在說什麽。他的手放在了它的頭頂,視線卻在遠遠地望著這條路的盡頭,那裏正緩緩停下了兩輛馬車,下來了好些人。

    老隊長赫然在內。

    他們迴來了?自己不用去送信了?二黑的腦袋頓時一靈光,高興地衝著那處奔了過去,湊近了才聽到幾人的說話聲。

    “這就是牛家屯,現在人都在地裏幹活呢,再晚半個時辰才能下工。”老隊長介紹道,順手將車上的人一一扶了下來。

    從車上下來的幾人衣著頗為不凡,都是整潔熨帖的幹部服,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讓人心生敬畏。打首的那一個中年男人接著他的話道:“我們先在村裏轉轉,等晚上再召集大家開個會。”

    “成。”老隊長一口答應了下來,轉身對兒子牛建華吩咐了幾句,這個高大孔武的漢子立時就沉默地點點頭,轉身走去。

    中年男人一眼就知道了他們的打算,急攔道:“等等。”

    他讓同行的人把一袋子糧食給拿了過來,“我們在這得住上幾天,三頓飯就簡單點,用這袋子口糧做就行。”

    “何場長?”老隊長立時擺擺手笑道,“我們牛家屯雖然收成不好,但是這頓子飯還是供得起的,怎麽能用得著你們自帶幹糧?收起來!”

    “聽我的。”何場長堅持道,自己親手接過糧袋子放到了牛建華的手裏。

    見狀,老隊長也隻能聽從他的意見,讓牛建華去準備。但在心裏,卻對這位場長更加高看了幾分。他原以為到場部之後又是一場硬仗,因為先前去的那迴就讓他背上了一個記大過處分。

    卻沒想到,在這位何副場長聽說了此事之後,親自接待了他們,嚴厲地對證了他這邊與曹立強的說詞,決定自己帶著調查組下來查出個真相。

    他的行動果決而迅速,立刻拍板點了場部各方麵的人成立了調查組,帶隊同他一起折返迴村。

    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讓老隊長萬分沒有想到,心裏也多了幾分希翼。當即,就決定熱絡地安排好各項招待工作,務必爭取到調查組的好感,還牛家屯一個清白。

    是夜,在村裏人都吃過晚飯之後,每家每戶都派出了一個代表,到曹立強的屋子裏開會。他們先前在晚飯的間隙,已經傳開了場部派下調查組的消息,甚至在食堂吃飯的人已經麵對麵地同他們打過照麵。

    看著這些調查組同樣吃黑麵餅子,喝菜湯,就鹹菜,與自己並無分別,心下當即也頗為好奇。

    所以,當人群前前後後地走進聚齊在這間屋子裏,瞅眼打量著上首坐著的那幾個陌生人時,所有的人心裏都在犯嘀咕。

    “來,大家靜一靜!”老隊長眼見人到的差不多了,站起來主持道,“這是我們紅星林場的何副場長,這兩位都是場部來的同誌,也是這次事件的調查組成員,大家歡迎!”

    “啪啪啪!”立時,掌聲就稀稀拉拉地響了起來,然而卻並無多少熱情和尊敬。

    老隊長恍作未聞,對著何場長笑笑道:“何場長,您來說幾句?”

    “好。”何場長沒有扭捏,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用頗有威嚴的目光環視了一圈,才開口道,“同誌們,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調查野狗傷人事件真相的。”

    他開門見山,說的直白,台下卻瞬間就炸開了鍋。

    “有啥好調查的?這事不是明擺著呢嗎?都是‘黑心曹’一手搞出來的!”

    “就是啊,場部難道不相信我們說的話?打聽打聽方圓三十裏,誰不說我們牛家屯的人實心眼!”

    “哼,光調查我們,怎麽不見著調查姓曹的?這也太一碗水端不平了吧?”

    一時間,在座的人群中說啥的都有,有些農家漢子更是蹙緊了眉頭直接盯著他,看他能給出怎麽樣的解釋和交代。

    隻見何場長耐心地等待眾人發表完意見,這才自己開口道:“我知道大家心裏有許多想說的話,我向大家保證,我們絕不冤枉一個好同誌,也絕不包庇一個壞同誌。曹立強同誌暫時已經被停職,等待調查結果出來之後場部再作決定。”

    他淡笑著看了所有人一眼,目光朗朗而誠懇,“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大家的配合。早日把事情真相查出來,早日給大家一個交代!好不好?”

    “好!”

    屋子裏的人群頓時爆發出了熱烈的迴應聲,所有人都被他說得熱血盈眶,恨不得眼下就查明了真相,給曹立強一個狠狠的處理結果。

    然而,在窗戶外旁聽的唐棠,卻驀然覺得這個何場長不簡單,三言兩語就收服了人心,將村裏人的情緒給煽動了起來。這等手段可不是曹立強這樣的貨色可以比擬的。

    她皺著眉又聽了一段,才起身離去。

    不出她所料,從第二日開始,這個親和力滿分的何場長就帶著人在村裏瞎轉悠,一戶一戶地找人談話。牛家屯一百來號人,不到二十戶,談起來倒快。

    但何場長不單是隻同戶主一個人談話,更是連口無遮攔的小孩子都不放過,一塊水果糖就輕易勾出了他們這些娃娃肚子裏的掏心話。

    調查組的人還親自去野狗群打鬥的地方看過,仔細查驗了帶血的泥土,和淩亂的草葉。尤其是對牛家屯那兩人最終傷亡的地方,更是親自進山查看了一番,迴來就悶在屋裏寫了厚厚的一遝子材料。

    這樣的做派讓唐棠的心越來越沉。哪怕他們的態度再和煦,同村裏人談

    話時的笑容再溫和,也忍不住讓她懷疑他們的立場。

    他們真的會做出客觀公正的評價嗎?

    唐棠提著心,最終在某一日何場長三人一起外出看現場之時,忍不住請小奶貓和老狗為自己放風,她親自摸進了他們住的屋子裏。

    大門鎖著不要緊,小奶貓的手下小弟田鼠阿飛出場,從屋子裏麵打開了窗棱,她踩著牆就爬了進去,細心地將鞋子脫在窗口,不在炕上留下一絲塵土。

    一進屋,她就看到桌子上有一遝稿子摞得整整齊齊。她快步走過去翻看,發現裏麵詳細記述了這幾日調查組了解到的一點一滴,就連什麽時間、與誰誰談話、具體內容是什麽,也記錄地十分詳實和細致。

    唐棠飛快地翻看著文頁,發現都是一些調查記錄和進展情況,倒是沒有看出來什麽異常。但她想找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想看到最終結論性的意見,這將決定著調查組究竟會站在曹立強一邊,還是站在牛家屯一邊。

    她小心翼翼地將稿子歸放到桌上,整理成原樣,就連鋼筆的角度也細心地調好角度擺放好。然後,在屋裏轉了一圈,又開始從他們的一堆衣服行李中找了起來。

    沒想到找了一圈,還是一無所獲。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道調查組什麽時候會迴來,唐棠的心裏不由越發焦灼了起來。她不禁氣餒地懷疑到,難道調查組還沒有來得及匯總總結,作出結論,所以她才找不到紙質材料?

    她正欲起身離開的時候,卻細微地察覺到炕上有一處的枕頭略高,比其他兩個枕頭稍微高出了幾個公分。她立時忍不住屏住唿吸,小心過去拿了起來。

    掀起枕頭,她這才發現原來枕頭裏麵並無異常,而是一個本子被壓在了炕席之下,不仔細看就難以發覺。她抓緊時間翻開本子,隻見裏麵零零散散地記錄了一些隻言片語。

    有一些筆跡潦草而簡單,顯然是匆然之間被寫下的。還有一些慎重的描了又描,字跡的外麵劃了好幾道圈,充分彰顯了執筆人寫字時的糾結和不確定。

    唐棠匆匆一眼掃過,翻到最後,在本子的封皮上猛然找到了這樣的幾句話。

    “野狗傷人事件基本可以斷定是真的,人證物證俱在,不容置疑。”

    “曹立強必定有失職的地方,在個別工作上決斷錯誤,與群眾關係處理上也把握不當,應當承擔一定責任。但考慮到他年輕缺乏經驗,可以體諒幹事毛躁不周全這一點。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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