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佩斯不用看他,都能猜出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古井無波平靜淡然,不會有其他的情緒出現。好像一瞬間露出的笑意從未存在過。某種煩悶的心緒從胸腔內升起,在無數燃料的助燃下愈燒愈烈。卻又強壓下這種說不明的情緒,故作無事發生。他低聲道:“我自然也是如此。”“因為你是我的雄主。”他們維護彼此的理由,都是一致的。為了身份,而不是雙方。電梯內忽地靜下來,隻餘機器運轉的低頻聲響,以及掩藏在聲響之下的淺淺唿吸聲。唿吸音在電梯內交匯,謝長留和赫佩斯分站兩端,雙方間的空位如同一道天塹。電梯停了停,其他下樓的蟲進入,填滿了空隙,將他們分離得更徹底。謝長留站在電梯角落,聽見3055略顯低落的聲音:“仙尊,赫佩斯的好感度好像掉了。”任務一是讓赫佩斯的好感值到達5,謝長留完成任務後,3055也就沒有再管這個數值。今天打開看,發現好感值已經升到了10。結果在剛才又掉到了6。好感度是輔助任務的工具,能幫3055判斷赫佩斯的命運改變程度,能不能避開最終的黑化毀滅世界結局。畢竟讓赫佩斯對攻略者的好感越高,攻略者就能更好影響到赫佩斯。3055本想問謝長留知不知道原因,但一看他那個樣子,又覺得還不如自己。它雖然在感情這件事上一竅不通,但總比把心封死的謝長留要強。謝長留沒迴應它的感慨,跟隨蟲群走出電梯。赫佩斯和他並肩走,低頭看光腦發消息,險些撞到欄杆,被謝長留一把提溜迴來。“看路。”他語氣冷淡地說。赫佩斯脖子上還留了點衣領勒緊的感覺,他收起光腦,道了聲謝:“謝謝。”行政樓去雄蟲的訓練場地要經過一條林蔭道。上課時間,幾乎沒什麽蟲經過。此刻,林蔭道上就隻有他們兩個。氣氛是說不出的安靜古怪。謝長留泰然自若,赫佩斯倒是安安靜靜一言不發。快到訓練場時,紅發軍雌才像是調節好自己,輕描淡寫開口:“長留,你的雌父雄父是做什麽的?”謝長留思考了幾秒,才明白赫佩斯在問他的父母。那已經是千年前的事情。赫佩斯突然問起,連他也要好好迴想一遍。龐大雜亂的記憶,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梳理出來。赫佩斯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光腦邊緣,對謝長留的沉默有些訝然。錫德裏克給他查到的信息裏麵,這條應該不算是雷點。3055對著謝長留絮絮叨叨:“仙尊啊,給你的身份信息裏麵,雄父就是一個普通e級雄蟲,沒有工作,雌父是一個雜貨鋪老板,後來因病去世。”這種設定是它結合了很多狗血文主角人設進行參考。足夠悲慘的身世背景,足夠楚楚可憐的行事姿態,才能最大程度吸引反派注意力,完成拯救反派的任務。然而宿主綁定錯誤,所有精心設計的形象都沒有任何用處。謝長留平靜道:“他們……普通農戶罷了。”赫佩斯眼睫微動,敏銳發覺他話裏微小的停頓。然而謝長留對自我情緒的把控幾乎到了嚴苛的地步,單單看他外表,完全看不出多少變化。全然淡漠的性子讓讀取他的想法這件事變得異常困難。赫佩斯摩挲著光腦外機,低聲問:“普通農戶?”大地龜裂,日光毒辣得像是要燙掉人身上一層皮。謝長留迴想起幹涸的河床,應了赫佩斯一聲。錫德裏克查的資料有問題。紅發軍雌眯了眯眼。謝長留不會說謊,他的那一套道德標準讓他意外遵守所有的規則,循規蹈矩極其古板。“那你應該挺受寵的,畢竟是雄蟲。”赫佩斯隨口道。帝國的雄蟲出生率連年走低,基因等級也跟著下降。一家能誕生一隻雄蟲,是值得高興的事,無論等級高低。謝長留經曆過的歲月實在太過漫長,幼年時期的往事大多被塵封已久。聽見赫佩斯的感慨,他竟也能從模糊的記憶裏拾取出一點童年印象。“未曾。”他淡聲道。紅發軍雌一愣,對他平靜的否定感到一絲意外。謝長留察覺到他的困惑,卻沒再多言。與他相比,赫佩斯才更像是被偏愛長大的那個。關於家庭背景的交談到此結束,一個“未曾”便將赫佩斯所有要出口的問詢堵了迴去。他腳步放緩,便見身旁的謝長留走進了訓練場,步伐沉穩有力,身姿背影挺拔。和他拉開有一段距離後,又放緩了速度。赫佩斯大步向前,正要問他看見什麽,便聽見謝長留問道:“赫佩斯,你今晚有時間嗎?”紅發軍雌:“什麽?”謝長留隻是看著他,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就在方才,冷冰冰的機械音再次響起宣告任務。【任務三:改變赫佩斯在酒吧與奧斯爾德相談被羞辱的劇情。任務獎勵,修為百分之四。】赫佩斯眨了眨眼:“應該有時間。怎麽了?”他擔任皇家軍校的雄蟲新生訓練教官期間,第三軍區的軍務通過光腦就能遠程處理,並不需要到達軍區。這段時間帝國也意外平靜,沒有重要戰事需要他上戰場,都是些小打小鬧。除了訓練,大多時間都是空出來的。“有事找你。”謝長留道,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話說。林蔭道內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紅發軍雌微微傾身湊到謝長留麵前,戲謔道:“怎麽?閣下是要給我準備驚喜嗎?”他大概已經從先前古怪的情緒恢複到平日的狀態,說話語音語調都變得隨性不少。謝長留也不清楚他的思考是怎麽跳到“驚喜”上的。3055繼續當它的戀愛腦小窩囊,看見謝長留和赫佩斯湊近就心癢。立馬嘰裏呱啦說一大通:“仙尊,大膽承認要給赫佩斯準備驚喜!”隻是想用一句話攔下赫佩斯的謝長留:“……”淺灰色的眼眸深邃,並不是會議室內鋒芒畢露的模樣,多了幾分溫和。耳側掠過平穩的唿吸音,超一流的耳力又讓他感知到某個雌蟲略略加快的心跳聲。謝長留對赫佩斯說:“如果你想。”他的迴答向來很有“謝長留式”風格,不是過分簡潔,就是雲裏霧裏聽不懂。這一句話,讓赫佩斯揣摩了幾秒。幾秒後,他直起身說:“其實也沒有很想。”“不過呢,”他察覺謝長留瞬息間的鬆懈,帶了轉折繼續道:“既然是雄主給的,那我可要好好接受。”淩洲仙尊麵無表情看著再次笑容燦爛的赫佩斯,道:“好。”說完,他走進訓練場,去參加今日的定向越野項目。赫佩斯去終點找教官們。**整場定向越野訓練對體弱的雄蟲新生是一場大挑戰。盡管教官們已經降低難度,減少障礙,盡可能保證他們的通過率,他們還是有大部分花了很長時間完成訓練。少部分平時有運動習慣,倒能撐下來。饒是如此,還是累得氣喘籲籲。因此看見早就在終點站著的謝長留時滿臉不可思議。舒伯南和艾格文從會議室出來後,就來參加訓練。定向越野的訓練項目在軍訓的總評分數裏,不能缺練,再不情願也要參加。他們還疑心謝長留缺練,但看到終點的光屏上明明白白寫著謝長留名字和達成時間,瞬間啞口無言。【謝長留,用時兩分三十秒。】幾乎是一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你是……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軍雌……”舒伯南大喘氣質問謝長留,“這個速度是雄蟲該有的嗎?”調低難度,沒有多少障礙的訓練地,對謝長留而言就是條直行大路。如果不是訓練場地內有監控,他的速度大概還能再快一些。躲監控也要耗費時間。沒在規定時間完成訓練的雄蟲延遲下訓,還要罰跑三圈才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