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主義。”狐仙用纖細的指尖輕輕地戳著床頭櫃上那朵假水仙花的花骨朵,給我的話來了個評判。


    “準確的說空想社會主義,或者是烏托邦主義吧。和空想主義是兩個概念……而且,就算是空想主義,也從來沒人說過空想主義和現實主義是對立的。”我覷著眼看著狐仙說道。“你知道的還挺多的,真懷疑你是不是真在井底下關了三十年。”


    “嚴宗光辦《國聞匯編》時便有《天演論》了。洋人的奇淫巧術,我比你懂得多,知曉的也早。”狐仙淡淡地道。


    “也是。”我笑著點點頭。對於這個看過的書或許比我吃過的米都要多的女人,我可真不敢賣弄什麽。


    “其實沒有一個思維正常的政客會抵觸太平盛世。隻是這個社會作為一張大網,某個人的網格大了,別人的網格總會相對縮小一些。而人的欲望往往會導致網格無限增大,最後排擠一些網格。最後變成亡羊才想到填補的牢洞時,社會就破敗了。”我感慨著道。


    “倒是不錯的譬喻呢……呐,王一生,我說,今兒個怎麽有雅興談論這個了?”狐仙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指尖的假花上。


    “大概……是今天心緒不太寧定吧。最近的事很多,接下來要做的事更多。”我的視線落在地麵上,說道。


    我輕輕的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唿了一口氣,房間裏一片安謐。我聽不到狐仙的唿吸聲,但是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半晌,我吐出了一口氣,重新睜開眼,抬起頭,看著心不在焉地打著哈欠的狐仙,有些猶豫地問道:


    “狐仙,你是女人吧?”


    趴在床上,胸部的光滑半球體擠壓著白色床單的狐仙冷冷的目光突然掃了我一眼,然後重歸於寧靜,道:


    “眼光不錯。”


    我嗬嗬苦笑,說道:


    “我就是想問個或許白癡的問題……你說,一個女人的心思,真的那麽變化無常麽?”


    狐仙停止了玩弄手指尖的假花,瞄了我一眼,道:


    “問我這個……莫不是感情上碰壁了?”


    我一愣,欲言又止,咬了咬牙,心頭有些不爽。這個女人的嘴巴還是這麽的不檢點。


    “行,那我換個問法。狐仙,我相信你算是那種能夠讓任何雄性牲口見了就趨之如騖的風景線。但是……你說,一個姿容不算頂尖,氣質不算超凡的男人,有可能讓一個個甚至都沒有交往多久的女人見了都紛紛眼冒桃花、蜂擁而上,對她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隨意擺布……甚至願意為他不惜背親棄友,付出所有麽?”


    聽到我的提問,狐仙微微勾起了她那上弦月一般的疏淡細眉,一對望月譚一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瞳眸深處,卻是露出一抹掩飾不住的好奇:


    “倒是不多。”狐仙幽幽地道,“怎麽,你碰到了這樣的罕物?那可真是不幸呢。”


    “不錯,我確實遇到了。所以我覺得,這件事……非常不合常理,甚至……不符合邏輯。”這一次,我沒有嘴硬地否認。


    狐仙黑色的瞳眸越發的清亮,眼中的好奇之色倒是更盛了:


    “他叫甚名?”


    “高雪芹。”我淡淡地道。


    狐仙嘴唇微微開合,上嘴唇和下嘴唇輕輕地咬合了一下,道:


    “聽名兒倒像是有點名望的八旗子弟……然後呢?他又動了你在意的誰?”


    我的臉微微一熱,然後咳嗽了一聲,然後緩緩道來,把高雪芹和金娜、黃春,還有最初的張雨婷、劉若曦等等女人的故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了狐仙。


    聽完我的講述,狐仙那如同蘸了朱紅色墨水般的嘴唇散發出了一絲更為迷人的誘魅光澤。


    狐仙手根骨托腮,黑亮的眸子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光彩,閑然道:


    “原來還有這等奇事……聽你這麽說,我倒對那位公子哥兒起了幾分興致呢。”


    幽幽說罷,狐仙唇角的那一抹笑,更加詭異而耐人尋味。


    狐仙對月亮充滿了一肚子的輕言,尉文龍對太陽沒什麽好感。


    但是不管這兩個怪人對自然事物的態度怎麽樣,日月總是會如常交替。


    第二天早上,鬧鈴剛響,我就接到了尉文龍給我的電話。


    “喂。”我振作起還不算清醒的大腦問道。


    “比例我已經查好。”尉文龍直截了當地給了我迴複,“我做了一個晚上的水溶性實驗,認為玄明粉和大黃五比一的比例搭配最佳,加入十分之一的中藥瓜蒂,十五分之一的酸鋅,還有二十分之一以下的酒石酸銻鉀,效果會更好。”


    “辛苦了。總量呢?”我緩緩吐息,繼續問。


    “按照食堂不鏽鋼湯桶59.5cm高度,60cm內直徑和160l容積,以及溶液和成分二十五比一的比例來計算,一個湯桶需要12.8l混合玄明粉。”


    “是嗎,看來我不用跑第二趟了……昨天晚上,需要的東西,我基本上都已經搞到手了。”我鬆了口氣,給了尉文龍答複,然後,又重新繃緊了心弦。


    “別忘了,食堂有四個湯桶。”尉文龍提醒道。


    “這點我當然考慮到了。”


    “那就好。”尉文龍的聲音依舊平淡。


    “不過……今天還不是動手的時候。看來你今天還得在學校外麵逛蕩一天了。學校怕是暫時還迴不了。”我咽了幾口口水。“我在等一個非常關鍵的條件。這個條件達到了,我們的計劃……才能夠走出最後的一步棋。”


    “什麽條件?”尉文龍自然是不知道我對李天宇做了什麽的,當即我也不隱瞞什麽,把我這一邊的計劃告訴了尉文龍。對於別人,我說話都會顯五分留五分,但是對於尉文龍,我沒必要保留什麽。


    尉文龍足夠聰明,如果我遮遮掩掩什麽他能夠敏感地洞察到。我和他能夠交流,甚至某種程度上成為統一戰線的人,最基礎就在於我和他能夠互相推心置腹,毫無保留。


    “這個行動風險很大。”聽了我的計劃後,尉文龍對我的計劃做了評判,“不算光彩,而且牽涉很廣。”


    “但如果要直接點,這個辦法,或許是最為行之有效的辦法之一。”我說道。


    “我懂你的想法了。”尉文龍簡單地說道,“你有幾成把握?”


    “七成……左右吧。”我數了數手指說道,“這件事取決於很多突發變量能夠在預料之中。如果所有的步驟能夠按照我的想法演繹,那麽……基本上能夠成功。”


    “那就值得一試。”尉文龍說道,“希望一次成功,不然,下次再行動會消耗更多機會成本。”


    “會成功的……”我笑了笑,然後掛了最便宜的三星老年機,結束了和尉文龍的通話。


    通話結束後,我的心情,卻是無比的凝重了起來。


    “也許吧。”這三個字,我沒有在電話裏對尉文龍說出來。


    沒錯,在我的計劃裏,這一次的行動風險的確很大。七成,隻是矩陣平差粗略計算出來的估計值,實際成功率肯定受到多種沒有考慮到的參數變量的影響而產生偏導和離軌。


    怎樣才能夠提高勝率呢?


    怎樣才能夠在我的天平一側加大砝碼?


    窗外的景致略顯模糊,窗戶麵上還有未幹的雨絲,充分說明昨夜,在我的睡夢時,屋外下過不小的雨。


    我有些憂愁地望著布滿了雨絲的窗外風景,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組畫麵。尉文龍和夢馨的,曹宇和任放的,史兵的,還有……高雪芹和金娜、黃春以及劉若曦的……無數組畫麵閃閃爍爍,卻又不斷地幻化組合,最後,變成了一道連貫的風景線,最後……那些風景組合成了一張臉。


    一張美麗、妖媚,讓我永生永世也無法忘懷的女人的臉。


    “雨,停了。”


    昏暗的房間角落裏,狐仙保持著腕骨托腮的姿勢,瞅了瞅了窗外那漸漸明亮起來的天空,酥酥麻麻地道。


    難得,這個女人,起的比我早。


    看著房間黑暗中靜靜隱沒著的狐仙臉龐的曲線輪廓和完美的明暗凹凸麵,我的心,漸漸的如同窗外鑽出了陰霾的太陽一樣明朗起來。


    “有辦法了,原來這麽簡單……嗬嗬,這次我可不陪你玩了,高雪芹。”


    像是直流電流穿過我的腦海,我的大腦突然間一片通明。我也忍不住重重攥緊了拳頭,嘴裏發出了難以自製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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