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從未對顧莞寧這般聲色俱厲地說過話。


    雖是叔侄,到底身份不同往日。以顧莞寧的驕傲,萬一心中不快,豈不是要鬧得親人失和?


    方氏聽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顧莞寧一眼。


    顧莞寧眼底的笑意也悄然隱沒,神色肅然:「眾人皆知沈謹言是我同母的胞弟,他如今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我這個姐姐照顧他是理所應當之事。何來落人話柄為人詬病之說?三叔多慮了。」


    「我並未多慮。」顧海沉著臉道:「當日我就曾勸過你,斬草要除根。奈何你不肯聽我勸說,執意要留下他的性命。結果惹來這一場禍端!」


    顧莞寧抬頭看了過來:「照三叔這麽說來,要想將一切禍事消弭於無形,便要痛下殺手,將一切可能造成惡果的人都殺了才是。這般行事,未免太過冷血無情。」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有感情有牽掛也有弱點。」


    「稚子無辜,父母之錯,不該延續到孩子身上。阿言雖不是顧家血脈,卻是我顧莞寧的弟弟。隻要他安分守己,喊我一聲姐姐。我就要護他一世平安。」


    顧海緊緊地盯著顧莞寧平靜的臉孔:「日後若有人惡意借著他的身份來攻訐你這個太孫妃,你又待如何?」


    顧莞寧淡淡道:「我身為姐姐,照顧自己的胞弟,有何不對?」


    「你確定自己不會後悔?」顧海步步緊逼。


    「是,」顧莞寧麵不改色:「我從不為做過的決定後悔。」


    哪怕前路仍有坎坷,我依然一往無前。


    顧海終於沉默了。


    顧謹行直到此刻才張口:「三叔是出於一片好意。不過,此事我也贊成二妹的做法。父母之過,不該讓阿言承擔。」


    「這幾年,他一直安分地待在普濟寺裏,沒出過普濟寺半步。當日沈青嵐將他接到府中,他不想連累二妹,欲自盡尋死。是殿下將他救了迴來。」


    「由此可見,他命不該絕。」


    顧海瞪了顧謹行一眼:「你說得倒是輕巧。顧家因為他們母子被連累至此,現在還要將他養在梧桐居裏,日後再招來禍事怎麽辦?」


    顧謹行歷練幾年,頗有長進,不慌不忙地應道:「阿言的身世已經大白於天下,還能惹什麽禍?」


    顧海:「……」


    顧海被噎了一迴,忍不住笑罵:「混帳小子!現在竟敢頂撞我了!」


    顧謹行憨厚一笑:「我哪裏敢頂撞三叔,這都是三叔教我的。遇事要有自己的主見,哪怕想法是錯的,也要有張口的勇氣。」


    顧海徹底無話可說了。


    顧謹行迅速沖顧莞寧眨眨眼,咧嘴一笑。


    顧莞寧抿唇一笑,心裏暖融融的。


    不知不覺中,顧謹行也已長大了。昔日那個青澀稚嫩的少年,如今堅毅沉穩,行事有度,足以成為定北侯府的繼承人。


    ……


    玲瓏忽地走了進來,在顧莞寧耳邊低語一句。


    顧莞寧眉頭微微一動,抬頭看向顧海:「三叔,阿言想來見見你們。」


    顧海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麵色冷然:「不用了……」


    「讓阿言來吧!」顧謹行大著膽子打斷顧海:「一別幾年,我也想見見他。」


    這小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顧海又瞪了顧謹行一眼。


    方氏輕聲道:「讓他進來吧!大人犯的錯,和他有什麽關係呢?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罷了。」


    顧海輕哼一聲,沒再吭聲。


    顧莞寧沖玲瓏使了個眼色。


    玲瓏退出去,很快,一個俊秀清瘦的少年出現在眾人麵前。


    幾年不見,沈謹言已經長成了少年郎。眉眼長開了一些,十分俊秀。


    顧謹行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四弟」,話一出口,便知不妥,迅速改口:「阿言,幾年沒見,你長高了不少。」


    沈謹言沖顧謹行笑了一笑:「大哥……顧大少爺也成熟了許多。」


    聽到這一聲大少爺,顧謹行莫名的有些心酸。


    往日沈謹言是侯府嫡孫,他雖年長,卻得處處謙讓。如今風水輪流轉,他成了侯府繼承人。沈謹言站在他麵前,卑微地喊他顧大少爺……


    方氏最是心軟,見沈謹言這般模樣,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他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言,有些事不能怪你,你不必一直耿耿於懷。往日你叫我三嬸,今日還可以叫我三嬸。」


    沈謹言眼中閃出了水光,哽咽著喊了聲「三嬸」。


    方氏也有些哽咽,伸出手,摸了摸沈謹言的頭。


    崔珺瑤一直沒出聲,神色間也有些鬆動。


    顧海卻毫不動容,目光冷然地掃過沈謹言的臉孔,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可知自己留下,會連累莞寧?」


    這話連方氏聽著都覺得刺耳。


    方氏嗔怪地看了顧海一眼。


    顧莞寧神色倒是沒什麽變化。


    沈謹言鼓起勇氣,走到顧海麵前,然後跪了下來:「顧侍郎,我今日來見你,就是想將心意稟明。」


    「姐姐心疼我,執意將我留下。我也捨不得姐姐,更不願成為姐姐的累贅。我會安分守己地待在梧桐居裏,絕不給姐姐惹禍。」


    「我答應過姐姐,不管遇到什麽困境,都不能輕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日若因我再連累姐姐,我立刻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永不再迴京城。」


    最後幾句後,說得鏗鏘有力,異常決絕。


    顧海神色未變,眼底的冷意悄然褪去:「你能這麽想就好。也不枉顧家養你一場,更不枉母親疼你這麽多年。」


    提起太夫人,沈謹言的淚水立刻奪眶而出。腦海中又浮現出太夫人慈愛溫和的臉孔。


    祖母!


    此生我最大的願望,便是跪在你麵前,再喊你一聲祖母。


    沈謹言肩膀不停聳動,哭得不能自已。


    顧海縱是鐵石心腸,此時也忍不住暗暗嘆口氣。


    造化弄人!


    這麽好的孩子,偏偏不是顧家血脈。


    顧莞寧走上前,攙扶起沈謹言,輕聲哄道:「阿言,男兒流血不流淚。你這愛哭的毛病可得改一改。」


    沈謹言哽咽著嗯了一聲,胡亂擦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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