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青嵐正在榮德堂裏陪著沈氏說話。


    沈氏溫柔地招唿沈青嵐坐在自己身側,親昵地拉著沈青嵐的手,細細地問道:「嵐兒,你和你爹平日住在哪裏?身邊有哪些人伺候?衣食住行是不是很清苦?」


    那份憐愛和關切,在眼角眉梢畢露無疑。


    沈青嵐自小到大,身邊隻有親爹,從沒有女性長輩陪伴。被沈氏這般溫柔憐惜地詢問著,幾乎有些受寵若驚了,乖巧地一一作答。


    「我和爹住在一處僻靜的小院子裏。爹身邊有一個小廝,我身邊有一個丫鬟,叫綠兒。」


    「衣食住行確實簡單些,不過,也算不得清苦。」


    沈氏看著沈青嵐身上穿的細棉布衣裙,一陣心疼:「怎麽不清苦。瞧瞧你身上穿的,連件像樣的衣裙也沒有。」


    在定北侯府,就是丫鬟身上穿的衣料也比沈青嵐強一些。


    沈青嵐有些羞愧地低下頭:「讓姑姑見笑了。」


    這已經是她穿過的最好的衣裙了。


    沈氏見沈青嵐這副羞愧交加的可憐模樣,心中滿是酸楚。


    就是沈青嵐不說,她也能猜到父女兩個生活的窘迫。


    沈謙天資聰穎年少多才,卻因為和她的私情被她父親打斷了右腿,這一生都被毀了。他領著孩子住在僻靜的院子裏,一切用度從哪兒來?單靠著族裏的接濟,生活能好到哪兒去?


    「嵐兒,我之前不知道你的身材樣貌,不便為你準備衣裙。」


    沈氏將心裏的酸澀按捺下去,笑著說道:「如今你來了正好,我今日就打發人去叫繡莊的掌櫃過來,替你做幾身新衣。再給你添置些頭麵首飾。」


    「你正是鮮花一樣的年紀,又生的好相貌,該好好打扮才是。」


    沈青嵐既感激又有些不安,怯生生地說道:「姑姑別這麽破費了,我已經給姑姑添了許多麻煩……」


    「這算什麽麻煩。」


    沈氏笑著安撫:「你且安心住著,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就是了。我們侯府一年四季,每季都要給主子們各添置五身新衣兩套首飾,若是要出府赴宴或是去要緊的場合,還會另外添置。」


    「你來之前,府裏有兩位表小姐,她們一應的月例用度都是比照府裏的小姐。你當然也不例外。」


    沈氏這麽說了,沈青嵐才稍稍安了心,起身道了謝:「那嵐兒就厚顏領受姑姑的美意了。」


    「好孩子!」沈氏輕輕拍了拍沈青嵐的手背,目光溫和慈愛:「以後在姑姑麵前,不必拘束,更不必說這些客套話。」


    沈青嵐點點頭,眼眶有些濕潤:「姑姑,你對我真好。」


    原來,爹說的都是真的。


    姑姑的性子真的溫柔可親,待她也是極好的。


    沈氏展顏一笑:「傻丫頭,我是你姑姑,對你好是應該的。」頓了頓又道:「莞寧那個丫頭自小被慣壞了,任性驕縱了些,說話也有些刻薄。不是刻意針對你,你別放在心上。」


    沈青嵐謹記著沈謙的叮囑,聞言立刻應道:「姑姑嚴重了。莞寧表妹不過是性子率直了些,哪裏算得上任性驕縱刻薄。昨日是第一次見麵,莞寧表妹和我還不熟悉,所以不甚熱情。日後我一定好好和莞寧表妹相處。」


    沈氏欣慰地笑道:「你真是個善解人意又懂事的孩子。五哥將你教的真好!」


    一聲嗤笑聲,陡然響起。


    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沈氏和沈青嵐的耳中:


    「聽母親的意思,青嵐表姐善解人意又懂事,我這個女兒,顯然就是無理取鬧不明事理的那一個了。」


    ……


    顧莞寧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嘴角揚起譏削的弧度。


    沈氏眉頭一皺,沒什麽好氣地說道:「你是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沒丫鬟來通傳稟報?」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笑了一笑:「我這個女兒,進自己母親的屋子,還用得著丫鬟通傳麽?」


    ……沈氏被詰問得無言以對。


    原本輕鬆和睦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顧莞寧無視沈氏僵硬的神情,邁步走了進來。猶如閑庭散步,步履悠閑。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從容和逼人的貴氣,散發出奪人的光華。


    令人自慚形穢,自愧不如。


    沈青嵐怔怔地看著光華灼灼的少女,心中掠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如果……她是姑姑的女兒,像顧莞寧一樣出身高貴錦衣玉食在眾人的嬌寵中長大,也絕不會比眼前的少女遜色半分吧!


    顧莞寧目光一掃,看了過來。


    目光銳利,似乎洞悉了她心底一閃而逝的陰暗,


    沈青嵐有些不自在,忙用熱絡的笑容掩飾心虛:「莞寧表妹,我和姑姑剛才正說起你呢!」


    「是啊!正說起你是如何的溫柔懂事,而我,又是何等的驕縱任性說話刻薄。」


    顧莞寧神色淡淡地接過了話茬:「我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原來母親對我這般不滿。有青嵐表姐在,日後母親有人相陪,怕是更不樂意見到我了。」


    沈青嵐:「……」


    沈青嵐漲紅了臉,站起身來,訕訕地解釋:「莞寧表妹誤會了。我絕沒有要搶走姑姑的意思。我從西京遠道而來,姑姑肯收留我,我心中已經十分感激了。斷然不會生出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說著抬起頭,眼眸中流露出些許怯意和溫軟的懇求:「莞寧表妹,如果我有什麽地方惹你不喜,我現在就向你陪個不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在那雙楚楚可憐的目光下,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化成繞指柔。


    當年,齊王世子蕭睿就被這樣的沈青嵐迷去了心竅,渾然忘卻了和她多年青梅竹馬的情意……


    時隔多年,她對蕭睿的癡戀早已煙消雲散,對沈青嵐的厭惡憎恨,卻沒有減少半分。


    顧莞寧冷冷地看著沈青嵐,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你放心,我從來沒將你放在心上。以後,你少在我麵前出現就行了。」


    沈青嵐的臉龐忽紅忽白,眼中閃出水光。


    沈氏看著心疼不已,怒目瞪著顧莞寧:「莞寧,你太過分了!怎麽能對嵐兒這麽說話。你現在立刻向嵐兒道歉!」


    一個是莞寧,一個是親昵的嵐兒。


    隻聽稱唿,就知道沈氏有多麽疼惜這個遠道而來的「侄女」。


    顧莞寧挑了挑眉:「我說的都是實話,為何要道歉?」


    「你!」沈氏氣的臉都白了。


    她生性清冷自持,滿腹詩書才華,從不肯口出惡言。即使生氣,也說不出難聽話來。


    沈青嵐眼圈一紅,淚水溢出了眼眶。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顧莞寧這般咄咄逼人地欺負她?


    「沒有為什麽。」顧莞寧淡淡說道:「我就是討厭你。」


    顧莞寧怎麽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沈青嵐驚駭地抬頭。淚珠還在眼眶裏滾動,像一朵被風雨無情吹打的白蓮花,弱不禁風,惹人憐惜。


    可惜,顧莞寧沒有惜香憐玉的心情,扔下一句「我去給祖母請安」,便轉身離開。


    她當然可以虛與委蛇。


    以她的城府演技,假裝和沈青嵐相處的親熱和睦不算難事。這樣,既能穩住沈氏,又能迷惑沈青嵐。


    不過,她沒有一絲一毫委屈自己的打算。


    不管是前生還是今世,她都是驕傲的顧莞寧。


    喜歡一個人時,全心全意,毫無保留。


    憎惡一個人時,徹徹底底,絕不委屈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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