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是我的!”迪亞米看著慢慢轉過身來的少女,黑鐵麵罩下溢出的寒意仿佛一股冷冽的冬風,咄咄逼人。


    “真是可怕的感覺呢......”少女對著空氣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巨熊“砰”地一聲化作了一團煙霧然後消失不見了,緊接著一隻破爛的布偶小熊突兀地落在了少女的掌心裏,她輕輕地撫摸著小熊背上茂密的絨毛,幽幽的笑容裏既有少女的純真又包含著某種難以揣測的邪惡,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受,“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你的......”


    “這......到底怎麽迴事?”吉爾伽亞失去了巨熊的挾持,虛弱的身體無力地垂靠在牆壁被砸出的坑洞裏,冰冷的黑鐵麵罩早已在巨熊的爪力下分崩離析,露出了麵罩後那張充斥著蒼白恐懼的臉龐。


    吉爾伽亞的眼中漸漸地倒映出那個身著和自己相同服飾的同僚,他正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輕盈而沉穩的步伐帶著分外凝重的氣息,寒光閃爍的劍刃和黑鐵麵罩後決然冷漠的眼神讓吉爾伽亞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即使片刻前在黑熊怪物的手中生死悠關的那一刻,他也沒有像現在那樣絕望......


    他的心像是被魔鬼緊緊地攥在手中,在它越來越劇烈的跳動中,慢慢地收緊......


    “你......”吉爾伽亞顫抖的目光在落地窗透進的清晨微光裏泛著湖麵般的粼光碎片,某種炙熱的液體在他狹長的眼眶裏滾動,“真的.......是迪亞米?”


    “嗯!”黑鐵麵罩後傳來淡漠的聲音。


    其實從那張冰冷的黑鐵麵罩下透出的聲音依然是失真的,那種虛幻恍惚甚至無從分辨男女的音色並不能準確地判斷出來人究竟是誰,但是吉爾伽亞就是清楚地知道那張黑鐵麵罩下的人就是迪亞米,那種被稱為羈絆的感情就是如此神奇,即使隻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氣息,或是不經意間的一個小動作就能輕易地暴露他的身份。


    然而吉爾伽亞還是從內心深處百般地想要否定這種想法,哪怕是他親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吉爾伽亞還是不願相信,此時此刻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吉爾伽亞神情痛苦地咆哮起來,到最後那聲音嘶啞地像是歇斯底裏,也像是被悲傷淹沒的呻吟,“為......為什麽?你要......你要這麽做?”


    “你是在極力的否定嗎?否定已然成為事實的現實?吉爾伽亞!”迪亞米冷冷地站定在吉爾伽亞的麵前,他挺拔的身姿擋住了從落地窗透進的所有光亮,將吉爾伽亞置身於一片陰影籠罩下的黑暗裏,“還是那麽的幼稚嗎?其實你應該清楚,最後的結局,你依然是誰也拯救不了,就如那個時候的你一樣......”


    “從最初的那個時候開始,你就是他們的人了,是嗎……”


    吉爾伽亞低垂著眼簾,晶瑩的淚痕布滿了他狼狽扭曲的臉,他不知道為何自己要哭泣,隻是心中莫大的悲傷幾乎要吞噬掉他,而哭泣是唯一能讓感覺舒服一點的方式,即使曾經有人對他說,男孩子哭的話會很遜的,即使再痛再苦也要將那份淚水往肚子裏咽,這樣你才會變的強大!


    “嗯,從最初的那個時候開始......”迪亞米傳來的聲音裏透著冷漠和荒涼,他緩緩地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摘下自己的黑鐵麵罩,露出一張精致而柔美的臉龐,一張仿佛冰雕玉器般冷若冰霜的少女麵容,“準確地說我從來都不是你以為的那個迪亞米,你心中的那個她從來沒有存在於現實中。”


    “所以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陰謀?”吉爾伽亞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和厭倦,“隻是......你的目的又是什麽?也是為了淨化世界嗎?”


    “哼!”迪亞米冷漠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你不會懂的,出生在赫拉蒂姆上等貴族中的你永遠不會懂,這個世界的黑暗和醜陋的那一麵,那些渺小而脆弱的生命躲藏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下苟且偷生,他們從來沒有希望,也不敢奢求希望,他們的一生都如同臭水溝裏的蛆一樣,微不足道,無論是痛苦還是悲傷,無論是生存還是死亡,都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所以......你也想要改變這一切?用殺戮和戰爭的方式?”吉爾伽亞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沙啞了,他泛著粼光的眸子裏是某種難以言說的悲傷。


    “不!”迪亞米緩緩地抬起冰冷的劍刃,直指吉爾伽亞的胸口,麵無表情地說道,“隻有殺戮和鮮血才能夠證明他們的存在,證明他們依舊還.....活著!”


    長劍無聲地落下,猝不及防地洞穿了吉爾伽亞的胸口,鮮血隨著鋒利而寒冷的劍刃無情地流淌下來,一點一滴地落在迪亞米籠罩下的陰影裏,那殷紅的色澤在黑暗裏依舊如此妖豔,如此猙獰,讓人無法忽視......


    “喔?!”少女不知何時又悠然地斜倚在一張寬大的沙發上,神態媚然地發出一聲驚疑,“真不愧是出色的【屠戮者】,對待昔日的同伴都是這樣的冷酷無情啊?真是可怕的女人呢!”


    “你的話應該沒有嘲諷我的資格吧!”迪亞米冷冷地轉頭看向少女,哼了一聲繼續說道,“曾經親手殺死了所有至親的......''血腥瑪麗''!”


    “嘿嘿嘿,彼此彼此吧!”少女甜美的笑聲像是柔滑的絲綢摩挲著耳廓,麵對迪亞米如此直接的挑釁,她似乎不惱也不怒,“說起來,你這麽快就結束了他的生命,算是對他最大的仁慈了?是嗎?隻是我們接下來的事就會有點難辦了呢,畢竟我們需要一個活的刺客!”


    “我沒有殺死他,隻是讓他喪失行動能力而已……”迪亞米緩緩地抽出劍刃,看著那具已然無法反抗的身體,目光裏毫無感情的波動,“【屠戮者】的軍團長已經開始懷疑我了,所以在你們消滅他之前,我最好不要露出破綻,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吧!”


    “迪亞米,不得不說,你的做事風格真的是越來越不招人喜歡了呢……”少女微微地皺起眉頭,眉宇間流露著不滿的情緒,“你以為他挨了我寶貝的一擊還能有行動能力?”


    “你最好不要低估了【屠戮者】的實力,吉爾伽亞也好,上將也罷!”迪亞米轉身收劍入鞘,向著一側洞開的大門口走去,“不然的話,就算是你也會栽在他們的手裏。”


    “你說的沒錯!”吉爾伽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雖然聽起來依舊虛弱和疲憊,但是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聲音深處蘊藏的堅韌和不屈。


    迪亞米猛地轉過身來,她收起的長劍還來不及出鞘,迅猛的攻擊已緊隨著一道恍惚的身影而至,她不假思索地舉起劍鞘格擋,金屬的“鏗鏘”之聲伴隨著數朵濺起的火花倒映在迪亞米驚慌失措的眼睛中,她踉蹌地後退了幾步,吉爾伽亞悲傷和憤怒混雜在一起的麵容在她的麵前一閃而逝,緊接著,她身後的落地窗爆發出脆裂的聲響。


    無聲濺起的玻璃碎片折射出黎明前的星空裏隱約的碎光,吉爾伽亞佝僂的身影消失在這些迷幻般的碎光中。


    “可惡!”迴過神來的迪亞米低頭咒罵一聲,迅速地跑去落地窗邊,然而公爵府邸前那片開闊的廣場上早已搜尋不到吉爾伽亞的蹤跡了,隻有一道斷斷續續略顯模糊的血痕……


    “看起來低估了他們的是你,而不是我呢!”少女翩然地落在迪亞米的身旁,她沉著的目光中依然帶著絲絲的媚意,“不過呢,你也不用著急,他是迴不到上將身邊的......”


    吉爾伽亞跌跌撞撞地在寒冷潮濕的冷霧中奔逃,他破敗的黑色鎧甲上泛著淡淡的微光,微光反射的間隙裏是不斷滲出的血跡,地麵上斷斷續續的血痕幾乎延伸到他身後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的目光渾濁而空洞,臉色煞白,大量的失血過後,讓他的身體變得極度的虛弱,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像是快要散架了一樣,隨著身體的每一次起伏都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疼痛。


    然而身上的傷勢並沒有真正地讓吉爾伽亞感到絕望,真正讓他感到絕望的是從他的四肢百骸中漸漸傳來的那種冰冷而異常的感覺,那種感覺正在逐漸支配他的身體,那並不是身處天寒地凍的極北之地帶來的寒意,而是一種無形無色的毒,名為“恐懼”的毒,它存在於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他使勁地搖了搖昏沉的腦袋,想要驅散一些這種難以形容的冰冷感,但是心中那股窒息般的黑暗卻始終陰雲籠罩,緊緊地扼住了他劇烈喘息的咽喉。


    陰謀,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慢慢地浮出水麵,【天使】也好,【屠戮者】也罷,無論是【天使】的【爆炎之刃】,亦或者是【屠戮者】的軍團長上將,都隻是這場陰謀裏的一個棋子,等待著互相殘殺的棋子。而它幕後的真正黑手卻愜意地藏在某片看不到的陰影裏,靜靜地看著兩敗俱傷的結局,【天使】、【屠戮者】甚至是整座尼普頓之城都會為這場精心安排的劇情付出慘重的代價。


    快,必須要快,要趕在局麵無法挽迴之前告訴上將,告訴【天使】的指揮官,這場彌天的陰謀......


    隻是他此刻的身體真的在越來越混沌的恐懼中逐漸瀕臨死亡的臨界點了,即使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隻能這樣挪著步子,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仿佛背後那座高聳入雲的高塔上,始終有一雙揮之不去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等待著他倒地不起的時候。


    莫大的恐懼猶如高漲的浪潮,鋪天蓋地地湧來,打亂了吉爾伽亞繁瑣的思緒,一點一滴地將他的靈魂吞噬殆盡……


    ——恐懼是每個靈魂自誕生的那刻起便潛伏在心底的黑暗,對天地的敬畏,對未知的敬畏,對強者的敬畏,對權力的敬畏!它是支配世界的手段!亦是毀滅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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